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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种子的力量


“八格!”松井义雄差点气得跳起来,但司马竣一点不受影响,继续不温不火地道:“日本也许可以暂时占领中国,如同明治维新以前西方人占领日本列岛一样,一旦中国人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日本不可能胜利。我给阁下介绍一篇文章:《种子的力量》,文章是这样写的。”司马竣喘息一会儿,然后才用流利的日语背诵:

        “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人问世界上什么东西的力气最大。答案多得很,有的说是象,有的说是狮子,有人开玩笑似的说是金刚。金刚有多大力气,当然大家都不知道。结果,这些答案完全不对。世界上力气最大的是植物的种子。

        一颗种子可能发出来的“力”,简直超越一切。这儿又是一个故事。人的头盖骨结合得非常致密,非常坚固,生理学家和解剖学者用尽了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开,都没有成功。

        后来有人想出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头盖骨里,配合了适当的温度,使种子发芽。一发芽,这些种子就发出可怕的力量,把一切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完整地分开了。植物种子的力量竟有这么大!这也许特殊了一点,一般人不容易理解。

        那么,你见过被压在石块下面的小草吗?为了要生长,它不管上面的石块怎么重,石块跟石块的中间怎么窄,总要曲曲折折地、顽强不屈地挺出地面来。它的根往土里钻,它的芽向地面透,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阻止它的石块终于被它掀翻了。一颗种子的力量竟有这么大!

        没有一个人把小草叫做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的确谁都比不上。这种力是看不见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这种力就要显现。上面的石块丝毫不能阻挡它,因为这是一种长期抗战的力:

        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一颗有生命力的种子,如果不落在肥土里,落在瓦砾里,它决不会悲观,决不会叹气。它相信有了阻力才有磨练。只有这种草,才是坚韧的草。也只有这种草,才可以骄傲地嗤笑那些养育在花房里的盆花。”  

        背诵完毕,司马竣剧烈地咳嗽。

        “说正题,混蛋!”松井义雄咆哮道。沈春丽却明白,敬爱的司马竣正在鼓励自己,让她相信自己!沈春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意义深远的代号:蒲公英!霎那间,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佐佐木石根却没有动气,探讨一般地请教:

        “不错的文笔,不错的寓意,作者是谁?”

        “夏衍,”司马竣边咳嗽边嘶哑着回答,“一个留学日本的新闻工作者,我想他对日本的了解肯定超过普通日本人,对中国的了解也肯定超过普通中国人,请仔细品味他的文章,并不是盲目的口号,而是细致地阐述:一旦抗日的种子植入每个中国人的心里,那么,日本必败!他为什么会持有这样的观点?因为这是客观事实。美国已经开始禁止向日本出口废钢铁和石油,而日本在东南亚又不得不跟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利益集团冲突,假以时日,日本的综合资源必定枯竭!”

        沈春丽听得热血沸腾!松井义雄拍案而起,打算去教训司马竣,佐佐木石根严厉地制止他的粗暴,以导师地口吻,用汉语道:

        “应该感谢司马竣先生的分析,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又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还有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在此关键时刻,多听听没有坏处。”

        待松井义雄气哼哼坐下,佐佐木石根含笑用汉语对司马竣道:

        “司马先生,您认为一盘散沙的中国人会有组织起来的一天吗?以中国的科技水平与工业实力,能跟日本抗衡吗?我个人认为你的观点太乐观。另外,我们占领满洲不是侵略,而是为了建设满洲,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邀请您去满洲看看,那里现在的工业水平相当不错。

        我们打算进军东南亚,也不是为了侵略,而是为了赶走白人殖民者。作为亚洲最发达的国家,日本有责任驱赶盘踞在亚洲的西方列强,帮助亚洲人民建设一个繁荣的未来。”

        司马竣浅笑着摇摇头,继续用日语跟佐佐木交流:

        “我想阁下应该熟悉鲁迅先生吧,他在很久以前发表过《野草题辞》,并非以抗日为主题,而是另有寓意: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

        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当中国人都愿意成为燃烧的野草,那么,阁下以为你们还有胜利的希望吗?”

        司马竣极富感染力的朗诵感染了佐佐木,当然也包括沈春丽,但只有佐佐木才有资格表达那份感动,如果他的双手未丧失功能,他一定会击节赞叹:

        “有李大钊作品里的激情。在这世界的群众运动的中间,历史上残余的东西,什么皇帝咧,贵族咧,军阀咧,官僚咧,军国主义咧,资本主义咧——凡可以障阻这新运动的进路的,必挟雷霆万钧的力量摧拉他们。他们遇见这种不可当的潮流,都象枯黄的树叶遇见凛冽的秋风一般,一个一个的飞落在地。

        由今以后,到处可见的,都是战胜的旗。到处所闻的,都是的凯歌的声。人道的警钟响了!自由的曙光现了!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佐佐木石根朗诵到这里突然话题一转:“阁下怎么评价刘平平小姐,我看过卷宗,她即使在审讯室里也毫不掩饰对你的尊敬和爱。我推断你也应该对她怀着真挚的感情,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老狐狸绕圈子寻找司马竣的软肋,沈春丽明白,论心机无人能赢他,因此不觉紧张地竖起耳朵,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但佐佐木石根既然如此提问,证明当初有意无意暗示张志平吃醋是正确的,至少在佐佐木心里,埋下了对张志平怀疑的种子。如果司马竣按照这个思路回答,该多好!

        “平平吗?”司马竣仰头想了一下,灰白的脸上荡漾着长辈般慈爱的笑容,略垂眼帘喃喃道:“是个难得的好女孩!作为日本人,阁下应该熟悉红树!”说红树二字时他突然暴睁双眼!声音也提高八度,突然的变化令沈春丽心旌摇曳,几乎不能自己!

        佐佐木石根不疑有它,点点头说:

        “确实熟悉,那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生物,为了适应恶劣的自然环境,红树居然有胎生现象——种子还没有离开母体的时候就已经在果实中开始萌发,长成棒状的胚轴。

        胚轴发育到一定程度后脱离母树,掉落到海滩的淤泥中,几小时后就能在淤泥中扎根生长而成为新的植株,未能及时扎根在淤泥中的胚轴则可随着海流在大海上漂流数个月,在几千里外的海岸扎根生长。司马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您是在称赞刘平平小姐的生命力!这是否代表您对她的期望?”

        “不!”司马竣剧烈地咳嗽一会儿才断然否决,“我是她的长辈,况且她又是我朋友的妻子,因此与她并无男女感情上的纠葛,也不清楚她的政治倾向。只记得她喜欢红树,站在男人的角度,我欣赏她个人红树一样的坚韧,也欣赏她的美丽!

        不要忘记,她出身南洋富商家庭,可以说自幼锦衣玉食。但为了理想,竟然抛弃家里的优越条件,甘愿受苦。红树的精神!没有人不承认沙滩上的红树绝美!我无比珍惜!”

        他每一次说到红树,都加重语气!也许这就是提醒自己必须营救刘平平?但是怎么营救?根本不知道刘平平地址,也没有接头暗号!沈春丽几乎不敢呼吸,静静地等待下文。

        松井义雄觉得佐佐木石根简直老糊涂啦,跟司马竣胡扯什么野草、红树,纯属浪费时间,因此不耐烦地讥笑道:

        “司马先生,请回答将军阁下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与刘平平结婚?别再说野草和红树,可以吗?”

        司马竣同样讥讽地一笑,冲佐佐木说:“我是刘平平的长辈,她是我朋友的妻子,任何一个对中国文化稍有知识的人,都会马上明白答案。但这并不妨碍我作为一个男人欣赏她,赞美她。

        这种赞美不涉及其他,犹如《红楼梦》里,贾宝玉对众多女孩的赞美。只不过贾宝玉把女性想象成鲜花,而我则更愿意把中国的坚强女性比喻成红树、蒲公英!她们在苦难的祖国大地上顽强地活着,并且以女性特有的坚韧展示着她们的美丽。”

        如果不是有绝大的定力,沈春丽肯定会不由自主地跳起来!司马竣居然巧妙地利用此时此刻呼唤她的代号!蒲公英,正是司马竣赋予她的名字。从司马竣的语气完全可以肯定,红树就是刘平平的代号,他到底想说什么?

        被捕、饱受酷刑摧残,但司马竣的斗志不但没有被越弱,相反却更加旺盛,居然能在看到沈春丽的短短时间内,马上巧妙布局,不露痕迹地向沈春丽下达指示。

        这是一种怎样的智慧?沈春丽一直在东北,他不可能预知此次见面,也就是说那一瞬间他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没有考虑处境的悲惨,而是想到党组织想到同志们,并且立刻开始计划。他的对敌经验、他的缜密思维、他的坚强意志,绝对超越常人。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佐佐木石根,依旧耐心地问:

        “司马先生与她没有政治上的联系?你们如此亲密,刘平平小姐不惜暴露自己的秘密地址,跟你通信,并且在张志平先生迎娶她之前,刘平平小姐一直在您身边。您怎么可能不了解她的秘密活动?”

        司马竣摇摇头道:“我仅仅是一个诗词烟酒自误的读书人,清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对秘密活动不感兴趣。况且人家既然号称秘密,不可能被外人轻易觉察,我既是一家小报主编,又是几家大报的自由撰稿人,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至于您提到的通信,不过是她到上海后跟我报平安,我并没有觉得异常,我相信你们也已经去调查过,普普通通的地址:四川北路136号,我曾经长时间在上海生活,很熟悉,压根不觉得那里有什么神秘!”

        沈春丽紧张地默记着地址,恨不得拿刀刻在自己心上。佐佐木继续深挖此事:

        “刘平平是否对您表白过感情?”

        司马竣温和地一笑:“表白过,不过我认为那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独自走天涯时的冲动,更多地代表她渴望慰籍,而不是两性之间的爱情。”

        佐佐木不得不承认司马竣的分析,于是他单刀直入地问:

        “你如何评价张志平先生?”

        司马竣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古人中的赵括、马谡,今人中如他这样的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如果他做诗人或者演说家应该很成功。”

        松井义雄快被绕糊涂啦,再次插嘴道:

        “讲话要符合逻辑!你刚刚还承认他是你的朋友!”

        司马竣冷笑一声道:“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看得深,看得透,有时候身边人的评价,远远比本人更客观准确。”

        “假设说,司马先生,假设你是地下党员,”佐佐木石根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处在目前情况下,你是否会与我们合作?”

        司马竣断然回答:“如果我心甘情愿加入某组织,就绝对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背叛,无论是铁链还是子弹。即使我自己决定退出也如此,君子断交不出恶声。就如同我与爱人结婚一样,离婚也是因为自己而不是被迫,同时即使离婚我也绝对不会毁坏她的名声。”

        斩钉截铁的表白,几乎无人敢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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