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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叛徒的软肋


“证据?张先生有什么具体证据?东京传来消息,季米特洛夫不过是国际反战同盟的,名声虽响,但不过是个民间组织的负责人,在共产国际内部是个小角色,接触不到核心机密。”

        本来沈春丽想接着追问张志平,被打断后她突然有异样的感觉,向来喜欢在刑讯室里张牙舞爪咆哮的松井义雄,今儿有些反常地安静,吃饱喝足后时不时看看手表,好像有所期待。

        没有往日饿狼般的凶狠,提问虽然心不在焉,却相当理智和专业。难道得到东京嘉奖后自信心爆棚,又在谋划行动?

        自从东亚饭店刺杀案爆发以后,才几天功夫松井义雄就露出本色,像饥饿已久的鳄鱼发现了猎物,恨不得一口吞下研究所。沈春丽特别担心他下一步就驱离佐佐木石根。

        果真如此,不但营救司马俊和上海地下党无望,也会给她的潜伏带来非常大的威胁,至少会严重影响她接触机密。

        可惜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已经残废的佐佐木石根身上,但愿老狐狸能重振雄风,拿出浑身解数阻止松井义雄上位。

        佐佐木石根一愣,含笑盯着松井义雄表示赞许。

        张志平听见松井义雄发问,想起刑讯室里那张狰狞的笑声,脸上不由得冒出冷汗,无意中失手掉了筷子还弄污了衣服。正心虚胆颤之时,吉永贞子无声地站起来鞠躬,轻轻地请求佐佐木石根:

        “将军!请允许我带张先生去洗漱!”

        得到默许后吉永贞子乖巧地帮张志平拉开椅子,然后亦步亦趋紧跟着离开。沈春丽明白,这个女人就是佐佐木石根送给张志平的意外礼物。她将按照佐佐木石根的指示,像广东人煲汤一般,小火慢慢煨,张志平的灵魂很快就会被融化。

        张志平在吉永贞子的服侍下匆匆洗把脸,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身边这个像猫一般乖巧的女人,始终谦卑,笑不露齿走路无声,脖颈上的皮肤比羊脂玉还要光润。

        张志平浑身激灵灵打个冷战,可是并没有说什么。回来后他特别留意看了沈春丽一眼,想起刚才的话题心里不免有些轻视,一个可以在上海、香港随时合法办报的人,手里肯定拥有资金和巨大的人力资源,也就意味着地位不凡,还用问吗?

        依靠女性的直觉和多年谍报训练的警觉,沈春丽感觉自己已经找到张志平软肋!她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因此笑了笑含蓄地道:

        “松井先生的疑问很有道理,张先生,尊夫人刘平平是南洋人,起初单独在香港从事文员工作,后来才因为你接受报务训练,并被派驻上海。

        请问,刘平平女士在香港时给谁做文员?我是否可以大胆地猜想,刘平平女士的服务对象就是司马竣!而且司马骏在你的圈子中极守尊重,有相当的号召力。”

        佐佐木石根依旧满脸相容,他等待张志平回答沈春丽的问题!

        鸠山寿行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浮现罕见的讶疑,而一直象女仆一般守在张志平身边的吉永贞子居然匆匆瞟了沈春丽一眼。

        魂不守舍的松井义雄对眼前的问答完全不感兴趣,不时地望向门口,他好像在等待什么,频繁扭头甚至引起佐佐木石根警觉。

        表面上轻松乐和的宴会,其实凶险无比,无人不明白这一点。沈春丽不分场合,突发神经请教如此莫名其妙的小儿科问题!太不正常!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在座的个个都是情报老手,心理战行家,马上明白沈春丽的暗示,也许张志平与司马竣争风吃醋,借刀杀人!

        已经变成宴会主角的沈春丽另有打算,尽管抛出的问题简单,但张志平作为一名新近投靠的人,还远远没有取得足够的信任,这样的假设即使不成立,也会给佐佐木石根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会降低他对张志平重要性的评估,也就等于降低司马俊的重要性。

        大家马上发现沈春丽的问题绝非幼稚!张志平的表现明明白白显示被击中要害,他目光游移不定吞吞吐吐地道:

        “沈小姐令人敬佩,刘平平一直担任司马竣的助理。后来……后来被秘密安排去上海学习无线电技术,并潜伏下来,在组织内部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加上年轻,目前没有领导,也完全没有开展工作。”

        掌握秘密电台是何等重要的工作!张志平如果轻描淡写形容妻子在党内的身份,显然刻意保护刘平平!沈春丽岂是白给的,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也不给他喘息时间,面容和善但语气凌厉地发问:

        “刘女士何时去上海学习无线电技术?那时你与她的关系如何?首先我们愿意相信司马竣派她去上海接受无线电训练,但你从哪里得知这一结论?是刘平平亲自对你说的?还是你有证据?或者是你的主观判断?”

        致命的问题、紧张的气氛、陌生的环境、不可预知的未来,一切如外面冷厉的寒风,横扫张志平刚开始时的镇定,而且扫得干干净净。他结结巴巴地道:

        “平平去年夏天受司马骏派谴去上海工作,后来我才从她口中得知,真正的目的是党组织安排她秘密学习无线电技术,我们当时已经准备结婚。没有司马竣同意她不可能成行!”

        从始至终绕圈说话,拒绝直接回答问题,显然是心虚的结果。沈春丽淡淡一笑不再纠缠,根据自己对党的纪律、流程的理解,干脆直接给出答案: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您的意思?司马竣代表报社对外宣布,派遣刘平平女士去上海工作,事后您得知刘平平女士在此期间秘密学习无线电技术。至于刘平平到底接受谁的命令您并不能确定,对吧!”

        既然司马俊没有公开身份,党性原则极强的他绝对不会当着张志平的面,泄露自己与刘平平的组织关系。同样,得到司马俊如此重视的刘平平,在没有获得组织认可之前,也绝对不会无端暴露司马俊的身份,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丈夫。沈春丽给出答案后,死死盯着张志平,直到张志平尴尬地点点头她才淡淡一笑!

        “据我们所知,贵党负责宣传的部门单独运作,主要依靠大量的左翼人士,发表观点时也不会提出赤@裸裸的主张,而是采取潜移默化的方式发挥影响,司马竣也许只是个观点左倾的记者。

        你们宣传部门从来不参与情报方面的工作,请恕我直言,派您来满洲并不合适,而且您为什么会接受这样不伦不类的任务?”

        沈春丽动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先假设司马竣是左翼人士但不必坐实,如此一来既可以给佐佐木石根留下张志平可能撒谎这样一个浮光掠影的印象,又可以解释司马俊为什么会与季米特洛夫搅合一起。

        结论不言而喻,反战无罪!

        当然也就不值得为反战人士大动干戈。

        一切都是为以后的营救做必要的铺垫!但张志平却矜持地一笑,看了一眼佐佐木石根,审慎回答道:

        “将军阁下,请原谅我实话实说。自日本发动满洲战争,又吞噬华北,侵略上海,我们党调整了斗争路线,一言以蔽之曰,准备团结一切力量同仇敌忾。

        因形势发展太快,我党过去主要进行武装割据斗争,敌占区奇缺熟悉情况的资深人才,去发动群众,构建广泛的对日斗争基础。因此才匆忙派我去上海,开展系统的舆论、情报战!”

        应该是实情,佐佐木石根缓缓地点点头!得到鼓励的张志平见事已至此,索性摊开来讲:

        “按组织原来的安排,我正月初十五完成这里的工作,然后途径大连、烟台,直达上海。到那里接受新的任命,估计是代替某人领导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因为在香港会议上讨论过多次,党希望加强上海的工作,反复强调在香港遥控不成功。而据我所知,司马竣有部秘密电台,一直与上海方面有密切来往。”

        沈春丽不希望他反复把司马竣和地下党联系起来,因此插话问:

        “张先生必须在什么时间到达上海?另外我好奇地请教一下,您去上海以后,会负责哪方面的工作?情报?”

        “抱歉,目前我本人也不清楚。”张志平老老实实回答,“需要我到上海以后,接受新的指示,那时才能知晓具体职务和任务。”

        画了个大圈以后,沈春丽突然单刀直入,再次提出:

        “请原谅,张先生,您能否准确地描述一下您和刘平平女士之间的关系!你爱她!我可以确定,因为你一直试图保护她。她爱你吗?她是否因为革命需要才和您走到一起?或者你们仅仅是伪装?过去破获的贵党组织中有这样的例子。”

        正谈高大上的使命,突然被私生活问题打断,张志平讪讪地闭嘴,略带气馁地望着佐佐木石根,目光中流露出求援的意思。显然他不想面对沈春丽的问题,反过来也证明问题挺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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