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9

季胤琛在门外站了很久，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门仿佛会通向鬼门关一般，让他丧失了打开的勇气。他甚至想，如果看到的是荣亓怨恨他的表情，他应该说些什么？

        季胤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犹豫过。

        当初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才会选择让她回去，至少在英国比帝都要安全得多，最后的消息是她不见踪影，那个时候帝都内乱让他根本没有时间派人去寻找，这件事情也便不了了之。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了，她已经是影子的人了。影子对内部人员的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好，他对她在影子的一切也难以查出。

        他以为她过得很好，但从没有想过因为他的粗心，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她离开的前几天晚上才会那样默默地站在他的床前，用那样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可以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她举着枪的那一刻却如一个深深刻印在脑海中的记忆。如果自己喜欢的女人举着枪对着自己，大抵是神也难以淡然吧。

        “胤琛哥哥，你知道渠咏乐吗？”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

        他事实上知道的，那个渠咏乐，对于她是怎样的存在，可是他却怯弱地否认了，因为害怕他一旦点头，她就离开他了。

        因为爱她，他所有的自信心，仿佛一瞬间全部荡然无存。

        门突然由内打开，Nely似乎没有意料到外面有人，着实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窝在被子里的荣亓，突然笑着说：“进去吧。”

        他或许知道了，为什么他跟齐朝扬两人在同一个问题上输给了同一个人，大抵是因为，他们所喜欢的那个人都太过坚持。

        荣亓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整个人弓着只露出半个脑袋在被子外面，闭着眼睛。

        “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要走吧，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有负罪感。我可以打从一开始就让别人代替我去完成窃取黑曜石的任务的，可以拿走东西之后再也不踏进中国一步，可以好好地跟朝扬结婚，可以好好地管理影子，然后再过几年，或许就把位子传给别人，一旦离开中国，我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可是我却头脑一热就跑回来了，我放弃了所有的可能性，就因为相信你会带我回来，可是七年了，季胤琛，你从来没有想过遵守诺言……”

        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她张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季胤琛，那双眼睛里有说不尽的委屈。

        她也想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这样做。他不知道她在这七年里日子有多痛苦，不知道她用七年时间去等他，不知道他因为想要保护帝都，让她失去了对她那么重要的人。

        他可以在七年前不救她，可是七年后呢，帝都的实力足够强大，她还是等不到他。

        他坐在床边，就着被子抱着她，荣亓慢慢抽泣起来，整个身体在他怀里抖着，无时不刻像一根针般扎着他的心肺。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在日本受伤治疗的时候，她为什么那么反常地想推开他，后来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远离他。

        良久，她的声音才恢复镇定，带有一贯的坚定，像是从远处而来的一颗陨石，直冲入他的心湖，然后爆破，搅起轩然大波。

        “季胤琛，其实我有无数次，想要杀了你的。”

        抱着她的手一僵，荣亓突然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

        大概他离她最远的时候莫过于现在，她跟他坦白其实她为了他做了很多，但是后来她却打算离开他了。荣亓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会安安静静地呆在你身边，可是，她离你始终是离得最远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你。

        表面上，他连陪伴她七载的齐朝扬都赢了，可实质上，他在荣亓这里，毫无理由地被判处死刑。

        一个打破玻璃的刺耳声忽然划破两人间的沉默，荣亓心下一惊，一个转身拉下季胤琛。他似乎也预料到了，就着她的力道陷进床中。

        抬眼，看到远处大楼顶端有一个闪光点，荣亓突然坐起，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季胤琛的衣服，“有没有受伤？”季胤琛身上的枪伤已经够多了，她不想他因为她又再一次心甘情愿的受伤。

        季胤琛却突然笑了，反手抓住荣亓的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怀里的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一双碧眼一直盯着他的衣服瞅。

        荣亓忽然觉得，季胤琛才是最运筹帷幄的那个人，不管是多年前对她所有情感的知悉，还是现在他笃定了她离不开他。

        可是无论七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正确的。

        荣亓眼光流转，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但又向季胤琛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哎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肖默倒是很不客气，一把推开门就走了进来，一边用他大分贝的嗓音说着，一边挤到荣亓身边。

        季胤琛看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许音芝还有齐朝扬，一双搂着荣亓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荣亓有些吃痛地呜咽了声。

        说到底，就算齐朝扬口头上说会放手，可是主导权仍然在荣亓手里，荣亓重情，不可能放任一个相处七年的人就这样一拍两散，甚至是，她刚才说要离开他的目的，也是为了重回到齐朝扬身边，想到这里，一抹阴霾浮上脸色。

        贴得这么近，荣亓自然是知道季胤琛的不痛快，但是要她对齐朝扬说什么狠话那是不可能的了，有些事情，不是说她推开就是能算了的。

        “我跟Ire单独说会话。”齐朝扬忽然开口，肖默和许音芝倒是没有反应，询问了几句荣亓有没有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就自觉地退开了。

        季胤琛虽然内心感谢齐朝扬能跟他说那些话，可并不代表他能心胸宽阔地放任荣亓和齐朝扬独处一室。荣亓内心不坚定，齐朝扬也自有法子哄她，如果说些什么动情的话，难保荣亓又会头脑一热地想要离开他。事不过三，他已经不止经历三次了。

        “去吧，可以办下出院手续，我想回家。”

        最后四个字，无疑是最受用的。自打荣亓回来，她便再也不把季宅称为家了。

        看季胤琛带上门，齐朝扬才走到荣亓身边，一如既往地笑着，又宠溺地摸了摸荣亓的头。

        “我帮他保存了七年的宝贝，居然也不感激我。防心真重。”

        荣亓闻言，不可抑制地笑出来，却是转了头，认认真真的看着齐朝扬，“朝扬，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谢谢七年前，你肯多看我一眼。”

        若不是他多看了一眼，她可能现在生死未卜，无人问津。

        可是只有齐朝扬知道，那一眼，便是他这一生的劫。他的职业不允许他对陌生人存在一分怜悯之心，也不允许他随意插手别人的生活，可是只需看她一眼，那双澄澈的眸子闪着令人心动的光芒，他明知道救她是他最不可以犯的错误，他明知道以后势必会因为这个女孩子而产生许多矛盾，可是他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后悔了。

        这七年来，她陪着他，尽管相敬如宾，他还是能有那份自信，随着时间流逝，荣亓会接受他的。他知道她势必心里有个人，才会一直没有把心里的那份喜欢交给他，后来知道那个人是季胤琛，也大抵知道了两人之间的事情，说甘心是假的，可是他没有把握让她在他身边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睁睁地看着她朝他接近。

        所幸，她爱的人未离开。

        她高兴了，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聊了一会，觉得门口有脚步声了，齐朝扬才起身，微微弯腰在荣亓额上印下轻柔的一吻，“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在。”

        他温温的声音以及笑得柔和的眼，还有那一句情意满满的英语，让荣亓在那一瞬间，痛恨自己的自私。

        季胤琛进来的时候，齐朝扬也正好打算出去，两人倒是默契的没有说话。

        齐朝扬神色暗淡地站在门口，他突然发现，其实他们都一样，无论是他，Ire，还是Nely，都太过死脑筋，认准了就难以回头，所以，他和Nely，都输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这样，也好。起码，他知道，她会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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