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前年岭隅乡思发

来凤县并入华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但真正实行郡县制度却开始于雍正十三年。到乾隆末年，国家承平日久，丁口滋生，原有的土地难以满足生存需要，贫苦无依者四处择地开荒。雍正十三年初设县时，来凤有10758户，但其中外地流入的人户就有8446户，占到户口总数的四分之三。

        乾隆末年，川鄂之间啯噜子横行，又分红钱、黑钱两类，小者拦路抢劫，入室为盗；大者结伙纵掠，扰害乡场。更令人担忧的是，流民入山后，平时或耕种或狩猎，跟一般良民没有区别，而遇到行商则劫财杀人，一变为山匪，就结伙打劫乡场市集。

        姜先锋带了几个族里的亲人做护卫，一路走长江，转经宜都，鹤峰到来凤，一路上也算安全，进入来凤境内就觉得进了贼窝。不过姜先锋到感到安全了，当夜在小坳停留，自然要打扰到朋友们。小坳这个地方，大约有七百户人，全部都是流民。小坳有个二道半仙唐贵是姜先锋的朋友，他收集小坳周围出产的药材卖给姜先锋，因此两人结交。老朋友见面，免不了要喝两杯，喝酒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荆州的生意，聊到生意就聊到赵一鸣，聊到赵一鸣想起了赵一鸣几次提起的**。姜先锋就劝唐贵在这里种植药片。唐贵并不知道怎样种植**，也没有种子，姜先锋答应给他提供种子和种植方法。

        离开小坳，进入来凤县城，姜先锋又去拜访县衙总房的书吏顾怀德，免不了又要喝上几倍，姜先锋就全顾怀德在来凤县做神华的销售，两人商定，等姜先锋再去荆州城时，带着他的儿子一起去。顾怀德的儿子顾庆龙是个“马快”，即骑马的捕快，比老子强，每年有六两银子的薪水。但六两银子别说人吃饭了，连马料都不够。姜先锋还是挺看好他的儿子的，顾庆龙虽然是个小衙役，但心怀抱负，平日好言兵事，常读兵书和禁书到深夜。姜先锋本来要和小顾见上一面，但他下乡去欺压良民去了，只好等回来路过时再一叙相思之情。

        进咸丰县城，姜先锋回到家里，两眼一白，晕死过去，被喊醒已经泪流满面。姜先锋大号一声，开始哭爹，他大哥连忙安慰他不要哭坏了身子。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夜里守灵，姜先锋问自己的发妻，老爹有什么临终遗言没有。

        他妻子说道：“老父亲卧床一月，一直盼着你回来。”

        听到这里，妻子泣不成声，姜先锋眼窝里豆大的泪珠晃来晃去，心里想着父亲在时，教会自己说话，教会自己走路，教会自己收租，教会自己行商，教会自己骗人，教会自己结交山林义士，让自己出去闯荡，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大片家业。说道家业，分家的事情不知道老头有没有遗嘱，姜先锋就问妻子，妻子说不知道。姜先锋骂了她一句，开始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兄长，又觉得老头尸骨未寒，还不是争家产的时候。他在荆州城那么一大片家业，也不在乎家里的百亩薄田，但话又说话了，谁还嫌钱烫手。

        他大哥姜开路也是个沉得住的人，平时话就少，遇事更是没有一句话，所以老头才看不上他，才让他守在家里。等把老头埋了，姜先锋惦记着荆州城里的产业，整天坐卧不宁，又四处招人，要带回荆州去开拓市场。但不过七七就走，有违孝道。老大则像个小地主一样，每天在家里坐着抽烟，什么事情也不干，偶尔下地去转转，把佃户教训一通回来。但有一点，老大不提分家的事，让姜先锋非常不满。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十月份马上就要来了，也该干点正事了，姜先锋就去找他大哥，先对他倾倒了三盆子苦水，说道事业的艰难，金钱的短缺，才恳求老大把家里钱拿来给他用。

        老大把烟锅里的烟灰磕掉，然后说道老爷子的爱好。老爷子真的没有什么爱好，不赌钱也不好酒，只有女人这么一丁点的爱好，但这个爱好有点耗财，偌大的家业也填不平这个窟窿。再加上生病吃药，这两年年景不好，老二又不寄钱回来，家里都被掏空了。

        不爱说话的说了一箩筐话，反而让好说话的无话可说了。好吧，姜先锋心想，别的没有，不是还有一百多亩土田的吗，总值1000两银子吧。心里有些郁闷的姜先锋来到城外老房子里，追念过去的快乐时光。租住在老房子里的老头齐四金，看到他进来，非常高兴。姜先锋也想起他，小时候都是他带着自己四处玩耍的。

        聊起当年，那时候姜先锋的父亲，是来往与鄂西贵州之间的行商，很少在家，家里人全靠齐四金照顾。后来姜父在改土归流中发了财，搬进城里住，四金就留下来租种他家的山田度日。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齐四金还活着。谈起这些年的遭遇，齐四金也是不住的摇头，五十多岁的人还有多少盼头？自从老妻去世，孤苦无依的他，连佃田也被姜开路收回了。

        姜先锋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骂老大太不讲人情了。老头也替姜开路说话，毕竟自己没力气干活了。姜先锋问他：“这些年你老是怎么过来的？”

        老头摇摇头说：“也有些积蓄，平时吃斋念佛，也有几个老伙计能说说话。”说道吃斋念佛，老头就劝姜先锋也多行善事，大劫来时，也能上云城。

        “什么大劫？”姜先锋好奇的问。

        老头压低声音对他说“师傅不让跟外人说，大劫一到，七十七天黑风黑雨，要把无信恶人都杀死，只有入教的、行善的得弥勒渡化，入灵山云城享福。”

        “你老听谁说的，”姜先锋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吃斋念佛，倒有些白莲教的味道，就提醒老头，“该不会是信了白莲教吧？”

        “不是，我怎么会信邪教。”老头看四下无人，就继续说，“龙华三会，弥勒转世，这是县城大寺的禅师也说有的，只可惜他不知道谁是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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