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沉沙 26

第二卷  沉沙(26)

        阿展烧香做法事，我清闲无聊，由一个法号叫释心的和尚陪同逛寺庙。释心年轻新潮，光头粉面，僧袍下露出一双名牌休闲鞋，嘴巴子叽里呱啦，能说会道。此君若是身落红尘，绝对有傍富婆当男妓的潜质。释心见我对碑文、古迹不感兴趣，一路上就跟我讲些普照寺的奇闻轶事，大摆龙门阵。

        普照寺早期叫“金花庙”，供奉蓥华祖师，是一座家族弃祠改建而成的贫穷小庙，仅占地半亩，“无食以养僧，无房以妥神”。就是这样一个小穷庙，却在清代乾隆年间陡然兴旺发达，广置田产，一跃成为西南四大佛寺之一，远近闻名。以当时的物价估算，建寺花费万两金银以上，但据普照寺碑文记载：“未受捐施，不假募助。”也就是说，寺庙和尚在没向社会各界民众化缘的情况下，突然间大兴土木，修成占地400亩，殿宇五重，与二十四诸天暗合的24个天井，黄道周天同数的365间堂舍的宏伟大寺院。释心眯眼打量着我，合掌问：“女施主猜猜，这建寺巨额耗资从何而来？”我知道他在故弄玄机，逗他说：“佛祖神通，知道青城山风水好，银行贷款，都来这里集资建房了。”释心念：“阿弥陀佛！”。这句口头禅常被挂在和尚嘴边，作为语气助词，用来宣泄高兴、愤怒、感叹。释心将这佛号念得鸳婉燕啼，眼带媚丝，却是对我有调情之意，让我听得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释心说：“施主蕙心兰质，一猜便中。正是佛祖显灵，天示神奇，不费财耗物，让山裂石出，不雕刻、不搬运，凭空造成了一座大寺院。”

        “忽悠你妹啊！”我喷出一口矿泉水。释心尴尬笑笑，说：“民间流传还有另一种说法，当时普照寺有一个叫果时的小和尚，到山坡割猪草，发现一处地方青草十分茂盛，今天割完第二天又很快长出来。此事被方丈知道了，心知有异，不事声张，暗地组织大家挖掘，真在地下三丈挖出一窖金银，这才有了普照寺大兴土木的资金。”我大笑说：“你CCTV少儿频道啊？割猪草？你家寺庙养猪还是放羊？”释心大窘，抹抹光头说：“阿弥陀佛！口误！口误！”这和尚真娱乐人，大吹法螺。我打个哈欠说：“你莫吹牛了，不如八卦点真实故事。”释心点头，指着对面另外一座寺庙，说：“那里名叫‘雪山寺’，开山立庙后，代代僧人皆喜好练武。雪山寺的承传方式也很特别，并不像其它寺庙传袈裟之类的衣钵，而像江湖帮会一样传信物。这信物就是以开山祖师啸云净命名的‘啸云剑’。此宝剑不足二尺，剑鞘和剑柄镶有七颗宝石，为雪山寺镇庙之宝。凡据有此宝剑者，即为雪山寺主。可是到了我们普照寺突然崛起时，雪山寺的‘啸云剑’不幸被人盗走，住持方丈自责退位，云游四方，发誓不寻到宝剑绝不回来，从此杳无音信，雪山寺也就这样衰落，一蹶不振。后来，雪山寺僧人认为这是被普照寺相克所致：‘普照之下，雪山焉能不化？’于是，他们更换牌匾，将雪山寺更名为‘乌云堂’，意在‘乌云’遮挡‘普照’，倒克普照寺。我们普照寺的主持微微一笑，在寺名前加上山名，叫作‘青峰山普照寺’，取‘清峰’谐音‘清风’，意为‘清风驱散乌云’，再反过来倒克雪山寺……”

        这典故听着有趣，却说明一个道理，佛光普照下和尚仍是凡胎，俗人一样争风斗气，无法六根清净，让我暗觉厌恶。茫茫然，我忽然想，这些年来我遭遇波折，厄运不断，本该信教求佛保佑，但我走过多处名山大寺，看遍所谓的高僧的嘴脸后，却让我偏生失望，难于信仰求助神道。如今，我跟随阿展在一起，貌似光鲜，实则险恶，有若羔羊身处狼窝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昨晚在别墅，我陡然察觉一丝可怕的异象，让我有种难于明言的强烈预感，仿佛鬼魅逼近，厄运将降临。人间阴秽，有若九幽十八狱，也许我注定难逃诅咒这一劫。

        阳光灿烂，我虽然身处佛堂神庙，但忽然之间，各种消极的想法在我心里乱纷纷翻腾，让我手脚冰凉，感到心惊肉跳的绝望。我叫释心带我到求签问卦处。跪在蒲团上拿着签筒，我闭眼默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平安！”竹签摇落，释心替我捡起来，支吾说：“阿弥陀佛！这个下下签……”我失望之极，打断他的话，问他：“竹筒里共有几支签？其中有多少支‘下下签’？”释心迟疑一下，回答：“总九九八十一数，下下签为三。”我咬咬牙，接着再摇，掉了一根竹签在地上，不停歇，我又摇出一根。把两根签在手里，我不敢看上面的字，直接递给释心，紧张地望着他的表情，只见他眉头一皱，目瞪口呆，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预感果真印证，我连接摇了三根‘下下签’。我的心陡然缩紧，浮动无尽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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