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沉沙 12

第二卷  沉沙(12)

        “我要喝酒！喝酒！”我敲打着手鼓叫嚣。

        大约收了近一千块，我挥舞钞票叫停音乐嚷着请客喝酒，大伙立马收了摊子，邀约着众多围观游客出发。男人们排队站在桥上，面对小河集体放水，百鸟齐飞，臭水呛死鱼虾。我们又浩浩荡荡去到一家大酒吧。蜂拥而至的人流吓坏了老板，在确定我们不是来砸场而是来喝酒吐槽后，他机灵地免了我们三桌的单，小吃随意上，啤酒随便下。那时候，古城酒吧还没有实行11点半噤声的规定，想吼到几点算几点舞到凌晨没人管。当晚，这家酒吧的营业额是个天文数字，就像玉龙雪山的海拔高度让人缺氧心跳，据说这酒吧的收入所创记录至今都没被打破。我算是出名了，一夜艳星，无数男人挤破脑袋和卵蛋过来跟我道生日祝福，干杯。他们在舞池慢摇跳劲舞，齐声狂呼：“小龙女！祝你生也快乐，日也性福！”的情景很像神雕大侠骑着大鸟降临，为郭小姐大闹襄阳放焰火。

        我倒进肚子里的酒渐渐冒出头顶，醉眼朦胧中，有人起哄，递给我一束玫瑰花，要我从二楼抛到一楼，谁抢到花，今晚谁就做我的临时老公。我头脑一热，激动地拿着花奔到二楼，扒着木栏杆向无数高举双手的男人挥舞。人海茫茫，谁是我的性伴侣？我搜索着人群中看上去牛逼的雄性，选择扔花的方位。他们等不及了，挤来攮去狂喊：“丢啊！丢啊！”声音震出耳屎，让我的肠胃颤动翻涌。

        花束凌空飞出去，我兴奋地看着它越过暧昧空气朝饥渴男人的头顶下落……心，跳出胸腔，我是多么期盼一个高个子天使接住花束，笑眯眯地带我去小旅馆开房，干，再干，服用蓝色药丸，抱着我沉浸到一万米的海底深处，沉甸甸地挤压我的灵魂，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但现实让我失望了，残酷得一点都不好玩。落在人堆的花束炸响，如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一块压一块，波动开来，一步步失控，最后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玫瑰花被数双男人的手掌抢到，瞬间扯碎，消失在人群，跌落地上，被无数只脚踩踏。男人们像狂风中的谷穗一样摆动摇曳，稀里哗啦倒了一片，人声狂喊，从兴奋的尖叫化为怒斥和惨呼，翻滚中，他们和他们噼里啪啦打斗起来，拳打脚踢，啤酒、拖鞋乱飞……人堆里冒血水和酒水，吓傻了我。我大叫：“住手！住手！”谁听啊！人人在奋斗，抄起板凳、酒瓶砸成一堆。我看到鲁昆挥舞着吉它使劲劈砍晃动的人头，小黑举起音箱扔向人堆……前所未有的混战海扁，酒吧损失惨重，估计破了纪录。酒吧老板脸上滴血衣服破烂冲到楼上，揪住我的头发死命打我，嚷着要我负责赔偿，但很快有人冲上来把他甩翻，让他一路嚎叫着顺着楼梯翻滚。

        我趴在围栏上，无尽惊惧，一阵阵恶心。突然间，我胸腹波动，酒液夹带食物残渣汹涌至喉咙，破口而出，长龙出水般飞洒下楼，浇盖在血战人群的脑袋上。

        趁乱，我跌跌撞撞摸出门，一路飞奔出古城回出租屋。我跑掉高跟鞋，边跑边吐，身体空荡荡肠胃抽搐，让我怀疑心肝、肺腑和苦胆是否被吐出来，遗落在路边。我跑出好远回头看，只见许多人影涌出酒吧，在桥上厮打，人头晃动，偶有黑影惨叫坠河，月亮低沉，远方警笛厉声尖啸，好像一幕惊悚电影。

        天亮，我搭上一辆去鹤庆县跑采购的小货车。车主是个纳西族大叔，红脸毛胡子。大叔以为我是徒步背包族，爽快地让我上车。“没钱坐班车？”他笑说：“但你至少也要给我个几块钱。”我点点头，在包里掏了半天，凑出八块钱零钱给他。“哈哈！挣了一瓶酒喝。”大叔笑着加大油门，带我逃离丽江。

        非常困，我迷迷糊糊入睡但强忍着不敢睡死，突然间听到大叔打开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报新闻：“……在昨夜的酒吧骚乱群殴事件中，腹部中刀受伤的男子李某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因伤重失血过多，于今天凌晨5点20分，不治身亡。行凶疑犯为身穿黑色体恤的四川籍男子鲁昆。疑犯用匕首捅伤受害人后趁乱逃窜，目前警方正在全力围捕……”鲁昆杀人了？事件后果竟然这样严重？我头皮发麻，鲁昆虽然为人粗俗嚣张，但他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冲动到提刀杀人？真是酒精引发暴力惹大祸。我一阵强烈自责。鲁昆能脱身吗？就算跑了今后怎么办？听说他离过婚，在攀枝花老家有一个六岁半的女儿，今年正要读小学，每个月靠他寄生活费给老娘……我惊恐，心神不定，眯着眼睛装睡。新闻里反复提到一个情节：“一名长发女子挑逗酒吧男游客，从而引发酒吧人群骚乱，导致群殴……”妈×！什么挑逗啊？抛绣球有罪吗？我胸闷，欲哭无泪。突然，货车缓慢停住，我睁开一条眼缝偷看。前方有警岗，布置栏杆堵停车辆依次检查。警察正对出城过岗的车逐一巡察。我顿时僵住，手指冰凉，看到大盖帽下的面孔越走越近，目光如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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