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水 62

第一卷  浮水(62)

        三天后魏薇死了，自杀，非常突然。

        魏薇把几块毛巾结起来，绑在卫生间洗漱台的水龙头上，套进脖子，反身下蹲吊死。现场刑侦的警察啧啧称奇，说这是他办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诡异的自杀方式。要知道，人被勒颈窒息而死，过程极其痛苦，濒近死亡，在求生本能驱使下都在拼命挣扎，但脚不能落地，最终被迫暴毙。而卫生间的洗漱台低矮，魏薇却是半蹲在地上，只要她愿意放弃，双脚用力一撑，随时可以站起来终止上吊。她以这样的方式自杀，从生到死的过程时间估计在10分钟以上，需要极大的毅力对抗痛苦，可见她求死之心恒定，对自己够残忍。

        魏薇留了一张纸条给我们，纸上压着她的手机。纸条上写，有些话，她想对我们讲，录音在手机里。

        我、叶思琦和韩雪抱成一团流泪，听魏薇的遗言：“婆娘们！我要走了，拜拜！听很多人说，死亡不是终点，是人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起点，我讨厌这样说，希望不是这样，我不想再要什么开始，去他妈的轮回，死就死了，让我安安静静地睡，永远不再醒来。如果……真有来世，我不也想变人，我打算跟上帝和阎王老爷讲，我想变成一粒沙子，落到海里，看鱼儿游来游去，吐泡泡，水草摆呀摆……总之，就这样……”

        录音出现一段空白，隐约听到魏薇低声哽咽。

        “哈！很高兴认识你们，大姐、二姐、四妹，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一起疯疯闹闹打打，这一年多真好玩，活够本了……说实话，在广州遇见你们的那天，我正考虑着要回老家大连，到海边，走进海底自杀。就像小龙女跟我说的，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娘的悲伤。很多、很多的事让我难受，我讨厌很多人，讨厌自己，活着一无是处，睁开眼睛就看见男人龌龊的脸……我也许算自杀，但我最想杀死的是全世界，眼睛一闭，把所有的人消灭。小龙女，那天晚上，我跟你讲的故事你不要对谁再说，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我，韩雪、叶思琦，我也不准你们再问，好吗？小龙女！如果你有空，麻烦你跑一趟，带着我的骨灰去大连，到海边把骨灰撒了喂鱼，呵呵！你如果嫌啰嗦，懒得去就算了，找个公园，看着那棵大树旺盛，就把我埋到树根下，埋深点，动作快些，不要被人发现。哎！哎！算了，这个方法不好，我不要，土哩吧唧的，还是麻烦你去大连。我知道你会答应的，我要死了，也不跟你客气，我还想要你办一件事……去大连南关岭监狱帮我看望一个人，你可以在火车站附近乘1路车，坐到终点站下车。你跟人打听南关岭监狱怎么走，非常近了，不要坐出租车，打车要四十多块钱，太贵了……你到监狱找到他，跟他说，我死了。我……我想通了有些东西，不想再怪他。这些年，我也有过了很多男人，现在知道男人都是这德性，一个不够，拼命还要找很多女人，天生的烂鸡巴毛病，自己都管不住自个儿，如果要枪毙，每个男人都该杀。小龙女，你替我告诉他，我还记得他教我游泳的事，很早以前了，我十二岁，怕水，在海边，他硬要抱着我冲浪，把我扔进海……那时候，我还有妈妈，我……”

        录音中断了很长时间，魏薇在哭。她一下、一下抽泣，似乎捂着嘴，无边无际地哭。

        “小龙女！我早该死了，谢谢你和姐妹为我做的事，但我真的恨你为了我被男人搞。叶思琦告诉我了，那个鸡巴老板逢人就吹，说你的逼镶钻石，害得他砸了三万块钱，才撇开你的腿，砸得让你叫床，含他的鸟喊他老公……我操他妈十八代祖宗，这些狗日的，等我变鬼，一个也不饶，狗日的……我死了，在地下等着他呢！这些鸡巴男人，畜生不如……你不要怪二姐（韩雪），我跟消防局那个杂种，是我自愿的。小斌背着我去泡骚货，我很难过，想喝醉。我就想，男人都是这个德行，我好好对小斌，他还一边说爱我，一边又去玩女人，有什么意思？我就要让别的男人，一个丑得像猪的男人玩我，让那个杂种插我的屁股，疼得我很开心，屎都被他搞出来……我要走了，没有什么难过，我再也不会爱小斌，恨都懒得恨他。我想错了，早知道如果不能好好爱一个人，我就应该见一个爱一个……算了！不说这些鸡巴烦心事，忘记了。讲点开心的，我不在，你们要把酒吧好好搞起，多挣点钱，每人抱一堆钱，数不完，不要再看男人脸色。哦！对了，我偷过一次酒吧的钱，从抽屉里拿了六百去买耐克，不要鄙视我，我是想先借以后再还，可惜现在做不到了。二姐，我还差你六千块。我打算这样办。把我在酒吧的股份让给葡萄，等分钱的时候，先赔你六千，以后剩下的钱给葡萄用，让小龙女先帮葡萄存着，用了读书啊什么的。你们多带葡萄出去玩玩，看把她憋的，木得像呆瓜。喔！对了，你们怎么一直不带葡萄到医院看我？这些个懒婆娘，老娘都要死了，你们一直在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我靠！搞得老娘到死都没见到葡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胖了一点？警告你们喔，我留给葡萄的钱不准你们动，不准贪污喔！不然我伸出鬼爪子，捏暴你们的奶……唉！我真无聊，要死了，还说这么多屁话，好像总讲不完似的，没劲！挨个抱抱你们，得了，就像这样了，拜拜！”

        录音结束。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魏薇爬下床，拖着毛巾去卫生间，锁门，把毛巾套进自己的脖子。面对黑夜，她微笑了一下，矮身倒地，体重压迫在脖子上，慢慢窒息，渐渐享受痛苦。灵魂飘荡，魏薇从高远的夜空注视城市灯火，一闪，一闪，湮灭。不知道在那一刻，魏薇有没有看见葡萄？她和她是否能手牵着手，一起走向远方，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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