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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定数 一


雍正三年,十月初十。

        缓步轻抬,兰淳慢慢踱出门外,两个多月了,整日整日的呆在屋里,用完膳就睡觉,醒后就怔怔地发呆,真的只是发呆,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某一个焦点,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不敢去回忆,总觉得心底的一隅被人狠狠的抽空,似再也无法填起……可是今日,兰淳却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

        “taqiangqiaoyindirugong.(他抢乔引娣入宫。)”

        “tamingxuedizianshahuofo.(他命血滴子暗杀活佛)”

        “taxunchibayejiuye,nubicaixiangtayaodongshoule(他训斥八爷九爷,奴婢猜想他要动手了。).”......

        缓缓回过神,兰淳轻轻拿出身上的纸条,晚晨将这两个月来胤禛的动向全部偷偷告诉了兰淳。兰淳一条条译出来,“终于要来了。在这世为人,要么爬上去俯瞰天下;要么摔下去,死在谷底!”兰淳淡然道,一丝冷笑,“这是你曾教我的。但是,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如此伤天害理。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完成曾经应允他的所有愿望,然后我便会接受命运的审判。哪怕被历史打落十八层炼狱,我也无怨无悔!”

        “兰儿,你不是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要陪着我慢慢变老的,你不能食言的,啊?你不可以撇下我一个人,兰儿……”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兰淳轻声吟诵,头靠在胤祥的肩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嘴角不禁勾起笑意,“胤祥,我不会食言,除非……”

        “没有除非!”胤祥垂首,拧着她的鼻尖道,“永远没有除非!”

        “你啊,还是这么任性!哪会有永远……”兰淳感叹道,“若是能日日如此,也应满足了!”

        “那有何难!”胤祥笑道,“只要你喜欢,咱们可以时时刻刻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清风,冬看雪,兰儿,只要你愿意,一定会永远……”

        “今夜不同!”兰淳手指轻描着他的薄唇,娇笑道,“过了子时,你可就又老了一岁啦!”

        胤祥一把攥住她的手,佯装不悦道,“怎么,你敢嫌弃你夫君我老了不成?”

        看着他阳刚俊美的脸庞,兰淳芳不禁叹道:“我的胤祥,即便是老了,也是我心里最英俊的男子!倒是我,风华不在,胤祥,你会嫌弃我吗……”

        “胡说!”胤祥沉下脸,将她搂住怀中,语重心长道,“我的兰儿,永远都是真正的风华绝代,世间无双呢!近些年,我时常自问,若今生从未遇到过你,我的人生将会是如何?每每思及,竟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为何?”见兰淳不解地抬眼望着自己,胤祥又笑道:“若今生从未遇到过你,我会是何等的逍遥快活,歌舞笙箫,夜夜红巢,混然一世,孑然一身。可是待到临了,回首往事,便会只觉是行尸走肉,虚度光阴。生无可恋,死无可寄,远比那贩夫走卒,更为可悲可怜。所以,我庆幸遇到了你,方能尝遍这世间的甘甜苦辣,以致此生精彩纷呈,死而无憾啦!”

        兰淳眼中一热,脸贴向他的胸膛,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哽咽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胤祥,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话,他朝即便分隔天涯海角,也绝不会忘记你。”

        “又胡说!”胤祥责怪道,随即捧起兰淳的脸,吻着她眼角的泪珠,喃喃道,“兰儿,你说的我的心都碎了!”

        兰淳低应了声,只觉浑身酥麻,双臂不觉揽上胤祥的肩,缠绵在胤祥的一片柔情中……

        “想了许久,才决定今日将此物送予你,做为寿礼。”兰淳自身上中掏出一物,故作神秘的道,“胤祥,你可否答应我,等有一天我让你打开的时候再打开?”

        胤祥见她手中的玉环分外眼熟,稍回忆了下,随即道,“这不是那次与雪慧姐姐打擂的时候,雪慧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吗?兰儿,你怎的把她送给你的东西送给我?这借花献佛的东西,我可不希罕!”

        “这是雪慧姐姐送的不假。可是,此物珍贵之处,是在于它的中央是空心的。”兰淳笑了一下,说着,她将圆环轻轻扭转了两下,便将圆环分成了两半。

        “原来内有玄机。”胤祥颔首,见玉中白晃晃的,不禁奇道,“怪精巧的,里面装得是什么啊?”

        “胤祥!”兰淳忙叫了一声。

        “兰儿,我……”胤祥刚要凑过去看看清楚,不觉得额头一阵眩晕,还未反应过来,已经闭上眼睛浮在了兰淳的肩头。

        兰淳将玉环装回原样,亲自替胤祥挂在颈项上,素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玉环,眼中闪过一道流光,轻轻唤道,“胤祥,好好睡吧!只愿这玉环永远不要再次打开……”

        夜色中,兰淳轻抚着胤祥的脸庞,待胤祥睡熟后,兰淳小心地取出胤祥身上的怡亲王边防大印,摩挲着那金灿灿的印鉴,喃喃道,“如果五百次的回眸不够,那么千次、万次、万万次够不够?如果有来生,还愿与你再相遇,不管能否成为你的爱人,我都愿一次次地为你而回眸,只为期盼来那世片刻的相守……胤祥,我的胤祥……”

        “主子!”彤儿唤道,“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给我吧!”兰淳微笑一下,伸手接过彤儿手中的出城文牒,敏捷地将胤祥的大印盖上印泥。

        “主子……万一……”彤儿犹豫地劝道。

        “彤儿,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若是出了事,我会陪他的,可是我不能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冤死!”兰淳抬首,解释着,没有再犹豫,狠心一下将大印盖在了文牒上。

        “彤儿,替我照看好爷,办完事我立刻回来……”兰淳冷静地道,没有一丝徘徊。

        “主子,让彤儿去吧!”

        “不,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让你冒险,万一……万一我回不来,记得提醒爷打开他脖子上玉环!”兰淳对她轻笑一下,转身走出了房门……

        第二日,喧嚣的集市中,一辆朱轮华盖车缓缓而行,穿越人流,渐来至西城门。近日来,由于北京城门守备森严,凡出入京城的百姓及货物,一律皆要盘查,故此城门处已排起了等待通关的长队。

        守城的士兵上前喝令车夫停车,车内之人听到动静忙掀帘而下。见是位金发蓝眼的洋教士,士兵不觉一愣,又听对方用流利的京腔对自己道,“这位小哥,车内坐着的是英吉利大使夫人。我与夫人正欲赶往天津与大使先生会和,时间紧迫,可否通融快些出城?”说罢,便将一纸怡亲王的亲笔加印手谕,送了过来。

        “大使夫人?”士兵透过车帘下的缝隙,看到拖在车板上的红色丝绒裙摆,又见手谕无误,不禁点头道,“既如此,便过去吧。”

        此刻又走过来一名守城官员,对士兵道,“隆大人有命,出入的车马必严加搜查,不可轻易放关出城。还是仔细看看的好!”

        洋教士将官员的话翻译了遍,便听得车内的大使夫人又是跺脚,又是砸东西,还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听不懂的洋文。

        洋教士忙用洋文安抚了两句,接着对守城官员道,“大使夫人因水土不服,出京前便病倒了,夫人出身显赫,是英吉维多利亚女王的妹妹,素日连大使先生也不敢抚逆她的意思。既有手谕为凭,我劝大人还是退身让路,免得引起国事纠纷,反因小失大,岂是不值得了?”

        守城官员想了想,颔首道:“那你们便出城去吧。”

        洋教士松了口气,道谢后正要登车而上,却听得远处一声呼唤,不禁僵直了背缓缓转过来,神情复杂地望着来人。

        “白晋神父,您怎么在这里?”三阿哥弘历走过来,疑惑地问道,“您要出城吗?”

        “是啊。王子殿下,我受英吉利大使所托,正要送大使夫人去天津。”白晋笑道,“王子殿下怎会在这里?”

        “我是受父皇之命来搜查乱党的!”

        “乱党?王子您的皇爷爷一直是我的好友,您说我会是乱党吗?再说,我送夫人出城是外交大臣怡亲王亲准了的……”

        “神父,可是父皇有命车马一律不准出城,还请神父见谅!”弘历彬彬有礼地劝道。

        “王子殿下,我虽来京几十年,但我毕竟还是英吉利人,大清泱泱之国,自然不会怠慢来朝国使。大使夫人急着要出京,王子殿下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弘历望着紧闭的车窗道:“只要夫人下车一见,确认无误,当即便可放行。”

        “这不行!”白晋忙摆手道,“大使夫人病体尚未痊愈,不能吹风。殿下,我正是要送夫人回英吉利治病!”

        “那就不要怪我了,近来边陲战事频繁,为恐京机有变,我父皇特下旨,命九门提督严加戒备。无论王侯公亲,皆要接受盘查。就算有怡亲王的手谕也要例行公事!”弘历瞟了眼那手谕,淡然道,“相信大使夫人,为了早日能与大使先生团聚,也不会介意吧?”

        白晋缓缓转过身,车内说了了两句洋文,车内一时寂静,良久车窗帘子掀开,“弘历!”

        “十三婶!”弘历一看是兰淳,不禁惊异地叫到,“侄儿给十三婶请安,怎么是您?您怎么在这里?”

        “弘历,大使夫人是我的好友,在教堂时我们经常一起做礼拜!这次她生病要回家乡去,我舍不得她离开,所以特地出来送她一程!”说着,车内传出一阵紧促的咳嗽声,“你若是怀疑她,那就仔细看看清楚,十三婶不会让你为难!”说完兰淳伸手,车帘一点点被掀起,但见一截雪白光润的胳膊暴露在阳光下,引得旁观的男女老幼一阵抽气。最为接近的弘历看到被红色丝绒洋裙衬托得刺眼的乳沟时,忙不迭将车帘狠狠一摔,厉声道:“大使夫人不必出来了!”

        “弘历,可看仔细了?”兰淳轻笑道。

        “十三婶,既然大使夫人是您的好友,侄儿就放心了!放行!”

        朱轮华盖车出城后一路绝尘而去,待渐至郊外,兰淳方下了马车。

        “神父,谢谢你……他们我就交给你了!”兰淳对白晋道。

        “可怜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你!”

        “雪慧姐姐,一路保重!”兰淳眼中噙着眼泪,伤心的道。

        “兰妹妹,谢谢你,我替胤禟谢谢你……可是万一他知道你放了我……”

        “姐姐,不要担心我,至少他还不至于对胤祥怎样!”兰淳劝道,“姐姐,快走吧,他是不会放过九阿哥的!到了西宁,找到九阿哥,你们就能团聚了!记住兰淳的话,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再回来!珍惜彼此,双宿双飞!”

        “妹妹,大恩不言谢,保重……告诉十三弟,让他好自为之......”

        兰淳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欠他的,总是要还的!”初见时雪慧的叹息又涌现出来,“是啊,欠他的要还!愿你们一路平安!”兰淳默默地向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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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三年,九阿哥胤禟监禁在西宁。

        雍正四年正月,雍正宣布将胤禟与胤禩等人一并开除宗室籍。并改其名为“塞思黑”,满语是“讨厌鬼”的意思(近来有学者亦解释为“不要脸”)。六月,胤禟被解往保定监禁。胤禟被羁押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的三间小房里,由直隶总督李绂暂禁。四面围以高墙,胤禟入居后前门即被封闭,设转桶供传递饮食之用,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胤禟在此监禁期间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而不像一般被软禁的宗室贵族那样可以享受较好的生活待遇。当时正值酷暑季节,蝇蚋遍地,过惯了养尊处优贵族生活的胤禟很快就被折磨得病弱不支。到当年的七月二十五日胤禟已不省人事,看守人员不请医生调治。八月二十七日卯时,胤禟“腹疾卒于幽所”,时年四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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