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辰 1

初五，袁枫起身，一早便没见容烟，寻遍了南苑无果，直到容烟满脸沾着面粉屑，从门口回来，才知道她去厨房亲自擀面，做了早点。

        从早上开始厨房便几番折腾，年纪稍长的家奴按照城里普通人家的习俗，准备了长寿面和透红的寿包，菜色和样式都下了功夫，比往年是要更丰盛些。其实往年尚书大人从不讲究，这多半是看着袁枫长大，在府里几十年工龄的老奴自作主张的，因此，袁枫对自己的生辰也向来不以为意。但今日，却是袁枫亲自吩咐了下人，加了容烟爱吃的红烧肘子、糖醋鱼和千层烙饼，这次容烟也在厨房帮忙打了下手，生辰才更有生辰的样子了。

        待至晚饭，炊烟袅袅，丫鬟们陆续在南苑点灯，唯独院子里挂了灯笼，却没有点上。

        在袁枫面前，忧色不敢显露半分，但一转眼，容烟却盯着水缸里仅有的一只锦鲤发愣，再一抬眼夜色已渐至，起身后迈着麻痹的双脚，敞开屋门，院子里，一片霓华光彩映入眼帘，满园朝空中妖娆伸展的杜鹃枝头，竟悄悄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如群山延棉起伏，琳琅满目，绚丽夺目更胜繁星满空。而袁枫正握着一根蜡烛，点上了最后的几盏，回头朝容烟笑了开来。

        遣走下人之后，袁枫静坐桌前，虽是自己生辰，却净看着容烟细嚼慢咽。

        “虽说没有这样的习惯，但从今日起，生辰便要有生辰的样子，总要吃点，图个好兆头。”她见袁枫迟迟没有动筷，便主动将一个寿包夹进他碗里。

        “我从不信这些，倒觉得看着你吃的感觉甚是满足，天下间最好的已在我眼前，还有什么好求。”

        “胡说……”容烟埋头吃着，却感觉咽进的都是酸涩，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滴进碗里。

        袁枫见她吃着吃着却哭了，心里不由地仓皇起来，“怎么了？菜不好吃，还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太幸福了，我一直就是个丫鬟，十几年来，未试过和亲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连想都不敢想。”她猛地摇头，咽了咽，硬是了挤出一丝笑容。

        “傻瓜，以后都会如此，我会陪你吃饭，赏灯，逛街市，这些都会一一兑现。”

        闹市里，平凡百姓自顾自地游逛，或一人独行，或老少携伴，有的围在热气腾腾的面摊子前，有的驻足在街边逗趣着小玩意，几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孩子和几个光头小孩追闹，在这个如迷宫般的巷子里自得其乐，春意渐去的同时，也自然有了更多生气，但人潮中，却免不了藏污纳垢的角落，富贵下的穷苦，有人在挥霍有人却在乞讨，良善中的险恶，有人安守本分有人却觊觎别人的钱财，正如聚花坊，有人朝思暮想而有人趋之避之。

        红衣虽身在聚花坊这繁闹奢靡之地，却恍如隔世之人，淡然自若地侧躺于榻上，她何尝不是如此，别的人挤破了脑袋也未必能一亲芳泽，情有独钟之人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她早已料到谷湘子必在附近时时监视她与仇富，便只命仇富从聚花访出去，看似鬼祟谨慎地前往义庄，只为将谷湘子引开。

        果然，谷湘子亦未起疑，紧随仇富脚步，一步步偏离城镇却不自觉，行至郊外一处丛林小道尽头时，一眨眼便不见了仇富的身影，远处正是义庄，庄内漆黑一片，只见义庄的牌匾孤寂凄冷地悬挂，寒气由四面八方逼来，拨开遍布的蜘蛛网，耳后是牌匾随风在墙上拍打出的声音，谷湘子才刚迈进义庄的外门，脑后突然一下重击，痛觉将其全身麻痹，进而倒地。仇富一个闪身，扔下木棍，沿原路回了去。

        而此时，红衣早已放出尸萤。让它们迅速飞回了林中报信。

        “小东西，快去把俞碧寒带出来，她可是我给袁枫备的生辰贺礼，要是丢了，就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去。”

        竹林深处本已坐立难安的碧寒，见尸萤三三两两地飞了回来，都在屋外盘旋，而谷相子却迟迟未归，急的耐心和理智尽失。她心想，若是寻得了父母的消息，再等下去只怕耽误，于是未多加考虑，便随它们匆匆出了谷子林。夜路难行，星辰依稀，提裙后踉踉跄跄地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若不是尸萤引路，恐怕自己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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