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山下的世界（5）

“他确实老了，而且还很孤独，但是任何一个伟大的征服者生来都要面对这种孤独，从凯撒到拿破仑，谁也躲不过这样的命运。”霍夫曼轻叹道。

        “那么您有没有想过为他挑选一位合适的妻子，或是多找些人来陪着他，这样说不定就能缓解他的孤独。”布劳恩说。

        “奥托，对于我和统帅阁下来说，追逐梦想的道路是孤独的，而舒适安逸的生活只会过早的迷失掉我们的心灵，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承受这种痛苦。”

        布劳恩直到这时才又想起来霍夫曼同样也是孤身一人，他慌忙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多嘴了。”

        “别紧张，奥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霍夫曼微微一笑，接着便转移了话题：“对了，亚历山大那里最近有消息吗？”

        “罗蒙总理还在外地视察，按照行程安排，他今天将会出现在斯特伦霍芬。”布劳恩说。

        “斯特伦霍芬？”霍夫曼轻轻念着这个地名。“看来他对那些人还是放心不下，啊，勤劳的亚历山大，要是你知道了生在昨天的事情，你会怎么想呢？”

        ……

        “戴维，来，到爸爸这里来。”随着路易斯手中摇晃着一粒饱满的葡萄，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他从爸爸手里拿过葡萄后，便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脸上随即露出一丝天真的笑容。提比莉娅倚在一棵葡萄架下，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注视着丈夫和儿子，自从她和路易斯被一起被流放到斯特伦霍芬后，路易斯就用无微不至的关怀融化了她心里的冰雪，两人又建立起一个新的家庭，并且在不久后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虽然斯特伦霍芬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而且他们的未来也充满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是提比莉娅却觉得只要有路易斯和儿子在身边，那么她依然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路易斯这时正在认真地修剪着多余的枝叶，随着一阵热风袭来，他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层厚厚的汗珠，提比莉娅掏出一块手绢为他擦去汗珠，路易斯随即握住妻子的手，对她投去一缕会心的笑容。

        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打破了这种温馨的气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将正在工作的人们纷纷驱赶到葡萄园外的一大片空地上，路易斯和提比莉娅虽然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种不安的直觉却促使这对夫妇紧紧地抱着儿子。

        一列由数十辆黑色梅赛德斯轿车组成的车队很快便停在了人们面前，当武装党卫军汉克上校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很多人顿时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此人的职责是专门负责将各地到达年龄的儿童送往帝国抚养所，而这也意味着斯特伦霍芬今天必将再次上演骨肉分离的惨剧。

        结果和大家预想的一模一样，汉克走到众人面前，接过手下递来的名单匆匆扫了一眼，便阴沉着脸喊道：“谁是比尔·勃兰特？”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间瘫坐在地上，而这个异常的举动立刻被汉克收入眼中，他把手一摆，一群士兵便如同豺狼般从女人怀中抢走了一个小男孩。受到惊吓的孩子对瘫坐在地上的母亲拼命伸着手，“妈妈，我要妈妈！”他哭喊着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可是士兵们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无论他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脱离魔掌。

        可怜的女人这时像疯了一样试图把孩子抢回来，但是她那副柔弱的身躯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转眼间她就被踢倒在地。但是她并没有放弃，而是跪在地上朝汉克爬去，她的双膝很快就被磨掉了一大块皮，鲜血渗到了地面上，在她身后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上校先生，求求您别把我的比尔带走！他今年真的还不满三岁，您要是不信的话，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女人抱着汉克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却并没有换来任何同情。

        “闭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别以为虚报孩子的出生时间就可以把他留在你身边！你这是在做梦！我告诉你，这孩子今年已经四岁了，根据《帝国血统保护法》的规定，你们这些人的孩子只要年满三岁，就必须被送进帝国抚养所接受日耳曼化教育，这一点你和你丈夫应该都很清楚！”

        随着汉克的怒吼，一个面色忧郁的年轻男人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了女人身边。他胆怯的看了一眼凶神恶煞般的汉克，便蹲下来双手抱住女人的肩头，用一种很小的声音说：“露丝，跟我回家吧，我们的比尔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在帝国抚养所里平安长大的。”

        “不！”女人愤怒的把丈夫的手从自己肩头打开，用一种近乎失控的声调嘶喊着：“为什么那些德国人就可以把他们的孩子留在身边抚养！而我们却不能！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男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如同一张白纸，但是却不敢去直视妻子那种愤怒的目光：“听我说，亲爱的，如果想让我们的孩子拥有像日耳曼人一样高贵的品质，就必须让他从小离开我们的身边，去接受严格的教育，这样他长大后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国公民……”

        “住口！你不要再用这些肮脏的谎言来欺骗我！我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凭什么他们的血统就要比我们高贵？而我们却只能像牲口一样任凭他们驱使！”

        “露丝！”男人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你千万不要乱说话，这会让你坐牢的！”他接着又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汉克惶恐不安的解释道：“上校先生，请您原谅我妻子的鲁莽，她的脑子最近有些糊涂，所以经常会说一些胡言乱语。”

        “真正有病的人是你！”女人大声痛骂着自己的丈夫，“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男人的手在无声的抖动着，而身后被士兵们紧紧抓住的孩子这时又对着他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爸爸！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孩子的小脸上眼泪和鼻涕混成了一团，而那种充满恐惧的嘶哑哭泣声就像一把钢刀无情的刺入他的心里，他顿时不由自主的向孩子伸出了手……

        “怎么，你想造反吗！”汉克冰冷的声音让男人伸向孩子的手突然间停在了半空中，接着就像触电般快缩了回来。“不，上校先生，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我只是想……”男人看着在士兵的铁钳下痛苦挣扎的儿子，悲伤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只是想再抱抱我的孩子，就抱一下，好吗，上校先生？”

        汉克恶狠狠的盯着男人，当他现男人眼中噙满泪水，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时，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就再给你五分钟时间！”

        男人迫不及待的接过孩子，口中还不住的说：“谢谢您！谢谢您！”

        回到父亲怀抱里的小男孩立刻停止了哭泣，他的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刺猬那样紧紧蜷缩在一起，小手用力抓住父亲衣服上的扣子，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永远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母亲此刻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迫不及待的把孩子从丈夫手中抢了过来，疯狂地亲吻着他的脸庞，一滴滴的眼泪像圣洁的露珠般滑落在小男孩的唇边。片刻后，她松开紧紧抱住孩子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泪痕，回到母亲温暖怀抱的小男孩此刻终于破涕而笑，他开始顽皮的用小手抚摸着母亲冰冷的脸庞，嘴中还天真的说：“妈妈，我想听你唱歌。”

        母亲温柔的抚摸着儿子的头，当她嘴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时，人们便听到了一令人心碎的歌谣：

        孩子呀孩子，

        春天到来的时候，

        你就像那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

        在妈妈的注视下充满希望的成长。

        孩子呀孩子，

        夏天到来的时候，

        妈妈就像一棵参天大树，

        为你遮挡住烈日的灼烧。

        孩子呀孩子，

        秋天到来的时候，

        妈妈会紧紧的拉住你的手，

        不让你像落叶似的飘零。

        孩子呀孩子，

        冬天到来的时候，

        就回到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来吧，

        这里是你永远的天堂！

        随着母亲如歌如泣的低声吟唱，忧伤的情绪顿时弥漫在整片空地上，许多人都默不做声的看着这对母子，而眼中都噙满了悲伤的泪水。男人这时用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看得出来，他一定也有很多话想要跟儿子说，但是这感伤的一幕很快就被一个恶毒的声音打断了——“时间到了，赶快把孩子抱过来！”汉克不耐烦的指着自己的手表。

        男人的脸急剧抽搐着，他慢慢的把手从儿子的脸上转移到胳膊上，妻子恐惧的看着丈夫，突然像是如梦方醒般紧紧的抱住儿子，一面使劲摇晃着头，一面不停的哀求道：“不，我求求你，别把孩子带走，我求求你！”

        男人的手不停的抖动着，他的内心其实和妻子一样痛苦，因为他知道只要把孩子交到汉克手里，他们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无法见面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转过身来，再次对一脸阴沉的汉克投去了一缕乞求的目光，“上校，我……”

        但是男人的请求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汉克无情的打断，“你这个懦弱的家伙，给我滚到一边去！”汉克恶狠狠的把男人推到一边，用他铁钳般的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孩子柔软的身体。

        “不！你放开我的孩子，你别碰他！”女人奋力的和汉克争抢着孩子，但是她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对手。转眼间小男孩就被汉克抢走，女人不顾一切的扑向他，可是却被自己的丈夫从身后紧紧抱住，“露丝！你冷静点！孩子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男人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吼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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