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画
人如蝼蚁，门如天。
抬眼望去，暗潮深锁，青铜巨门高如苍天，厚如大地，气势古朴巍峨，沉寂浩瀚。它矗立在此间，仿佛有着魂魄，散着它独有的脉络与节奏，宣告它的存在。
我所立之地，为永恒！
施于众长为之永，亘古久远为之恒。永恒二字，它跨越了时间，越了空间，定格于某种界限。
刹那间，罗艺与方哈儿眼里再无他物，皆被门所占据。
轰！
莫大的威压从青铜巨门上传下，不再是沧桑，不再是古朴，不再是浩瀚，而是铺天盖地般的霸道。霸绝威伦气息毫不岩石掩饰，仿佛天地在其手中生灭，万物在其手中掌控。
这股气势正在强压罗艺与方哈儿，要让他们跪下，要让他们臣服！
渺小卑微的感觉让罗艺魂魄都在颤抖，身体都在麻。这不是怕，而是不服。
是的，他不服。
老子生而为人，头同样顶天，为天灵之所，脚一样踏地，为地阴之居。老子凭什么跪，凭什么服。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的膝盖只跪父母，祖宗！
此时，他的眉心咚咚跳动，频率与心脏跳动相合，大量白气进入他的身体让罗艺有力气将已然微微弯曲的膝盖挺直。
而同时，眉心祖窍更在一紧一缩，宛如人在吐纳休养。它正在吞没着什么，罗艺能感觉到它的变化。因为自耳边传来的吟诵声中杂音渐退，更加清晰。
“天上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
吟诵声越高亢，使得罗艺忍不住忍住与之相合，他猛地踏前一步，顿时眉心白气如江海般汹涌，气息与青铜巨门勾连，两者瞬间恢复了平静，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嘎！”
嘶哑动人心魄的鸦鸣自方哈儿身后响起。他同样在咬牙坚持，不肯屈服，说到底他跟罗艺是同样执拗的人，即便最后一刻，也不肯服输臣服。
人不能做软蛋！
看到罗艺望来，他颤抖不已的脸上彻底一丝勉强的笑意，想要说着什么，但此时在强大的压迫下根本无法开口，连试几次，都没成功。
方哈儿失落而略带愤懑的表情，罗艺一愣，眼里闪过欣喜。他能感受方哈儿之前因阿龙之死而自责颓丧，几近疯狂崩溃的情绪逐渐消失，他的正在稳定，正在恢复。
难道这青铜门还有抚平心伤的疗效？
在罗艺胡思乱想间，大量锁链声从方哈儿身后再次响起，那股挣扎似乎更加猛烈，金色羽翼显露得更多。
呱。
声音再变，方哈儿身后虚空中，一双金色的眸子在闪烁，紧盯着青铜巨门，出无边战意，杀意无穷。
它想要战斗，它渴望战斗！
但在下刻，它再次凝视着青铜巨门，缓缓缩回到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激荡炽热的阳劲在方哈儿身后研磨，嘎嘎不断的碎裂声响起，那股无边的灼浪，堪比熔炉的气息再次被唤醒。
可惜的是，无论是罗艺的眉心白气，还是方哈儿的链声鸦鸣，他们两人都不能相互看见，只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各有不同。
已不在被青铜门的气机影响的罗艺再次踏前一步，目光深邃道：“诡异壁画，青铜巨门，它们到底再告诉我们什么，它们真的与双帝祠有关吗？”
他原本以为只是找到有关双帝祠的隐秘事，可谁能想象，越是深入，事物竟生了大变化。
此时罗艺回望去，来路竟然消失无踪，之前还能看见的废物与岩壁尽数被黑暗替代，从那无边界的黑暗中，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该怎么办？此时此刻，他们没了退路。罗艺没想到他们会被困住。
“咚咚咚，一切现实，皆是虚妄，锵锵锵，所有虚妄，都为现实。”
突然，静静凝视着青铜巨门的方哈儿嘴里突然唱起词儿来，抑扬顿挫，带着些许老旧，些许怅然。
词儿罗艺熟悉，应该说只要是双帝祠的人没人不知道它。不仅因为这篇词儿在众兄弟们传唱很广，连阿龙与芽子这样的小孩都会叨叨两句。因为它可是被刻在石碑上，树立在祠堂中的啊！
在方哈儿的吟唱下，他身上爆出浓烈的炽阳之气，使得青铜门上点点光华闪烁，它们相互撞击，如水火不容般，出阵阵轰鸣声，似乎正在阻止方哈儿的吟诵。
难道还真跟那什么双帝有关系？这不是传说吗？
真有用？
罗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同样跟吟诵起来。当他开声的刹那，原本停息下来的眉心祖窍中的白气似乎得到了刺激，融入他的声音中。
轰！
青铜巨门出阵阵巨响，在罗艺与方哈儿震惊的目光下，上面缓缓布满裂缝，更多的光芒破出，以他们为中心，盘旋凝结。
要碎了？
刚刚尚要威慑万物，使人臣服，现在却在几声莫名的诵词中就已碎裂，前后造成的反差感，罗艺措手不及。
嗡！
青铜巨门剧颤，身形变得虚幻，整体如水波般流淌，罗艺两人这才现，原本青铜巨门并非实体，而仅是幻影。再次的反差又使他们陷入真实虚假之中，不明所以。
嗡！
青铜门再次震动，光点再次溢出，将罗艺与方哈儿他们团团围住，它们旋转着，形成九幅光幕，上面渐渐露出笔墨来，好似有人正在作画。笔触极快，几个眨眼间，这一幅已经完成。
这是一幅苍生伏尸图！
只见天空死气沉沉，血光蔽日，黝黑如墨大地上，龟裂满满，山无青树，地无寸草，一片荒凉。天是血，地为黑，红黑两色更将此图渲染十分诡异。更可怕的还是在图的中心，一座座纯粹由尸体垒成的尸山直插云霄。
在山下，一团团黑雾押解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身影，前往刑场。
刑场种类颇多。有刀山，有火海，有冰牢，有油锅，有石磨……总计一十八种。
无论是哪一种刑场，里面皆是恐怖异常，有的鲜血淋漓，心肝脾脏肺皆被掏出，整齐码放，有残肢断臂飞洒，被拉进黑雾中，似乎其中有着什么正在吞噬，有的身体扭曲，被油炸成干，有的下半身化为肉糜，上半身缺不断挣扎……整幅图，弥散着悲哀痛苦的气息。
大难啊，大难！人道沦丧，苍生无依。
不知为何，望着重重尸山，罗艺与方哈儿心里极度悲怄，眼泪忍不住流淌。
这幅图罗艺不想再看，强忍泪水，硬生生将头转向第二幅。
第二幅图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在是尸山刑场，但天空昏暗，几近倾倒，血雨滂沱，雷蛇奔走，更有无数大星从浩瀚星空陨落，牵扯万物。海洋中，岛屿淹没，海啸喷，惊涛骇浪，甚至好些地方都没有一滴水来。大地上湖泊蒸，高山崩塌，地表陷裂，无数空洞突然闪现。
这是一幅天地陨灭图！
罗艺与方哈儿愣愣地看着，心里寒，转向第三幅图。
第三幅图他们感觉有些熟悉，其勾勒的笔触正是之前差点让罗艺陷入环境中的壁画有些类似。
难道它们还有联系？
但仔细看来，只是有些许相似，现在面前的画更加诡谲，更加丰富。
这是一片血海，血浪奔腾咆哮，席卷一切，其中无数各种生灵在里面挣扎，有人，有兽，有灵，有妖，它们皆伸长双臂，张大嘴巴，怒吼着，想要突破血海的禁锢，甚至有些整个身子都已拔出血海，可海面上似乎有着无形的力量将它们狠狠镇压，功亏一篑。更多得是彻底沉沦，它们扭曲的身体铺满海底，形成重重奇异之景。
在图的中央，血海之上，矗立一座深幽的死城，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任由血浪拍打，血潮呼啸，岿然不动。它满是死气，两扇满是血钉的黑铁门让罗艺十分熟悉，那样式与正在碎裂的青铜门有些相似，只不过没有青铜巨门那么顶天立地，那么沧桑古朴，那么霸绝天地。
透过半遮半掩的黑铁门，他们看到城门口站立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皆身披铠甲，执枪掌戈，散着苍凉而死寂的气息，像一面面墓碑，踏过无数岁月，只等着他们将帅一声令下，便要席卷天地。
这是一幅死城道兵图！
相比前三幅图或悲怄，或恐惧，或诡异，第四幅图则要好上太多。只见画上生机勃勃，苍树碧翠，摇曳万千绿霞，奇珍仙葩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流转着璀璨光芒，地上满是通灵宝玉，颗颗如星斗耀眼，又温润香暖非同一般。
神鹿衔芷，灵猿握桃，白鹤翱翔，其中更有童子采药，霓裳飞舞……画面中处处透露着逍遥与飘逸。
这是天外净土图。
罗艺迫不及待看向第五图，惊讶地现这副图甚至一直到第八幅图都是一片混乱，笔触复杂，皆是乱麻，两人根本无法分辨那里是那里，自然也无法看清。
到了这里就很古怪了。罗艺是无法看清五至八图，只能略微看清第九幅图，而方哈儿却能看清第六幅图，至于最后一幅图，他说根本不存在！
据方哈儿说，第六幅图是昊昊大日，威压天地，其中有三足的金色乌鸦挺立，傲视万古。
而罗艺眼中最后一幅图更是简单，无数白气中，五重十二楼于其中沉浮。
白气啊。
罗艺正想与方哈儿交流，突然嘎嘣一声，青铜巨门彻底崩裂，散着滔滔气息，两人一下昏迷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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