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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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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鹤山龙脉不喜欢冬天。


        天寒地冻,  山里忽然变得冷清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只适合睡觉,如果出门晃悠,  简直险象环生——像它这么胖的鸟,平日里还不显,  反正这里吃好喝好日子滋润,  可一到了食物短缺的时节,  胖就成了优秀的标志。


        叽叽喳喳围上来的其他山雀,有的想打探哪里有吃的,  有的想跟着它混日子,  有的想开春之后跟它抱窝生蛋……


        打住,  它是龙脉,  不生蛋的!


        压根生不了!


        别看它还挺喜欢待在山雀堆里飞来飞去,  那是飞鹤山各种鸟雀多,混在里面才不起眼,更能避免被鹰隼叼去。


        ……呼!


        说着说着,耳边就风声大起,吹乱了它头顶漂亮整齐宛如锅盖的黑毛。


        飞鹤山龙脉淡定地抖了抖牙签细腿,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以及背后那强而有力的爪子,  叹口气表示:就是这样,  冬天的鹰隼类不会放过太胖的雀鸟。


        鸟胖于群,  鹰必捕之。


        胖有错吗?明明是灵气足的缘故。


        感叹完了,  飞鹤山龙脉开始挣扎。


        鹰隼原本抓住了一顿美味的午餐正在高兴,  可是上爪就发现很难拿捏,  锋锐的爪子没有穿透血肉,倒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鹰隼努力扇动翅膀,想要把这个棘手的东西带回窝里,再慢慢用喙解决。


        早有准备,用灵气裹住全身的山雀:“……”


        这点预防措施,加上蓬松的羽毛,只能初步抵御利爪尖喙,可架不住持久战。


        龙脉化形的躯体,也是血肉之躯,一样会受伤的。


        前阵子被那个阿颜普卡打伤了翅膀,养了好久。


        ——滚圆的躯体骤然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鹰隼爪中一空,迷茫地在空中盘旋了三圈,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的肥美午餐会消失了。


        没有徘徊多久,鹰隼瞄见了一个新猎物,身体比脑子快地扑了下去。


        飞鹤山龙脉悄无声息地在一根枝条上现形,它小心地挪挪步伐,抬头看着那只鹰隼重新飞走的身影,瓜子嘴吧唧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梳起了翎羽。


        变成人有什么好的,离家出门有什么好的,只要在飞鹤山地脉之上,它就立于不败之地。


        “山之王”孤独地站了一会枝头,沮丧地垂下头。


        它意外得来的那个崽崽呢!当年被它灌输灵气活下来的崽呢?


        为什么它养好伤,去芦苇荡找刀客的时候,发现宿笠又不见了?


        肯定是那两条龙脉把宿笠拐出去了!


        山雀丧气地蹲在枝头,艰难地算了算,今天应该是崽消失的第三个月。


        望啊望,望来了秋叶凋零,望来了北风落雪,快要变成望崽雀了。


        为了打探消息,飞鹤山龙脉每天都去山脚几个村落逛一逛。


        鸡毛蒜皮的事儿一大堆,就是没有宿笠的消息。


        ——有个叫天授王的造.反了,杀了好多百姓?


        难怪这山里忽然来了好些流民,山雀非但没有揪心,反而得意地想,宿笠早晚会明白,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飞鹤山这样的深山密林,外面有什么好的,危险又麻烦。


        ——荆王死了,荆州全面沦陷,宁王也死了,继位的小郡王运气不错,有了一位得力的将军?


        山雀晃晃脑袋,这个王那个王的,它一个都没记住。


        主要是人类寿命太短,明明上次还在说陈朝,眨眼就变成楚朝,现在连楚朝都没了,那些个皇帝藩王谁能分得清啊!


        山雀越听,越是忧心忡忡。


        外面这样乱,它的崽还好吗?


        冬去春来,山染青翠。


        山雀已经不再四处打探了,窝在山涧灵脉上,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山林,连眼皮都懒得动弹一下。管他外面是哪朝哪代,谁家势力又作乱了,崽……呸,崽什么崽,龙脉没有崽!


        “前辈!”


        山涧上方的陡崖那边有动静。


        飞鹤山龙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甚至没有完整地化出山雀的形态,而是以一团虚浮的云雾徘徊在溪流附近,如果居高临下又有一双能穿透茂密藤蔓的眼睛,就可以看出青龙那修长优美的身姿。


        但,神龙见首不见尾。


        江湖高手的眼睛也没有穿树破障的能力,瞧不出藏在山涧里的龙。


        宿笠只感到走到这处,山风跟气流都变得不寻常了,沉沉地压在心头,他心中一凛,果然孟戚跟墨大夫说的是真的,这座山里真的有位实力高绝的老前辈隐居。


        孟戚不肯跟他说太多,墨大夫好像想解释的,被孟戚一把拽了回去。


        那是他们三人在荆州分别的时候,宿笠不小心听了壁角,尴尬到无以复加,偏偏那两人仿若无事。


        即使从宿笠的表情里面看出了什么,还是一副坦荡得不行的样子,孟戚就算了,连墨大夫都是“君子无事不可言”,这让刀客有些牙痒痒,腹诽他们迟早翻船,最好闹个大的,没脸见人的那种!


        其实刀客也想不出让孟戚墨鲤没脸见人的场面,甚至掰不出这里面的逻辑,毕竟孟国师桀骜到目中无人,墨大夫想法离奇老是喜欢追着人治病,两个都不是正常人,武功加起来又天下无敌,谁也不怕。


        但谁管呢,不高兴骂几句就痛快了,又没指望咒骂的事成真。


        难不成还要定个计划去实行吗?怎么实行?宿笠自问没有这个脑子,就算有……为啥要拿来做这种事?


        养伤的日子是难熬的。


        好在天授王已死,圣莲坛也成了乌合之众,荆州的形势一日好过一日,宿笠就在风行阁的照料下养着伤。熬到春回大地,他这伤筋动骨的病号终于能重新握上刀柄了,在此之前,风行阁遵医嘱压根不放人。


        没有自保能力,还想回家?


        这可不是在城里,过一条街,穿几条巷子那么简单。


        荆州被逆军这么一折腾,匪盗横行,民不聊生,总得慢慢恢复。


        刀客这么个蒙头遮脸的形象,又不愿意将自己行刺天授王的事宣扬到江湖上(宿笠:没有成功,杀手的面子都没了),别说遇到邪魔外道,万一跟正道宗派闹个什么误会,脾气死倔的宿笠可扛不住。


        墨鲤将人交给他们,风行阁打了包票的,可不能出事。


        于是这么前后一拖,愣是等到了春暖花开,宿笠才回到了飞鹤山。


        忽然想到孟戚提过的老前辈,刀客试探着来转悠一圈,但不敢贸然深入,听到山谷里毫无动静,就知趣地离开了。


        半睡半醒的青龙:“……”


        等等,方才好像是崽的声音?


        一声长吟,引动灵气变化,乌云密布,大雨随之而落。


        宿笠看了看天,决定找个山洞避雨。


        原本作为江湖人完全不在乎淋雨刮风,只是墨大夫说过要参悟武道还得有个好身体,而他这么多年过的日子都不安生,身体底子太差。于是宿笠完全错过了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条青龙在暴雨中腾空而出的惊世景象。


        宿笠抱着手臂在山洞里等雨停。


        青龙在云间游曳,俯视脚下。


        ——奇怪,怎么找不着?


        青龙急了,虚无的身形瞬间溃散,迅速变为山雀,拍着翅膀狼狈在雨中寻找。


        宿笠擦拭着刀锋,山中的雨通常半个时辰就会停歇,云流动的速度极快,他也不急。


        随着乌云逐渐消失,外面的天空变得明亮,宿笠抖抖衣袍就要出去,这时稀薄的雨幕里忽地冲进来一个圆球,跌跌撞撞落在地面上。


        浑身湿透,脑袋上的黑毛被吹得乱七八糟,愣是出现了一个不羁的发型。


        翅膀一拍,水珠直飞,差点甩到宿笠脸上。


        圆啾歪着脑袋,愣愣地看着宿笠。


        龙脉认人都不在行,山雀已经忘记宿笠的模样,可是崽的气息它是不会认错的,就仿佛自己地盘上的一部分,多年前为救垂死妇人送去的灵气,正在宿笠体内存在着。


        “唧噫唧。”


        山雀兴奋了,拼命的原地蹦跶。


        宿笠这次回到芦苇荡,没见到从前墨鲤说过“跟他有缘”的山雀,他也不奇怪,毕竟不是家养的。


        那只瞧起来确实很机灵很不一样的雀鸟,总喜欢绕着自己转悠。可是并非跟自己形影不离,每天都神出鬼没的,鸟要觅食要求偶要抱窝,他离开这么多天,都过了一整个秋天跟冬天,山雀不再来“拜访”自己也不奇怪。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雀鸟罢了,连人都不能相依为命活到最后,何必强求山禽?


        此时一只狼狈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山雀出现在面前,那不怕人的姿态,那婉转悠长的叫声,甚至拍动翅膀原地蹦跶的姿势,让刀客猛地屏住了呼吸。


        “是……你吗?”


        宿笠试探着伸出手,山雀熟练地往他掌下一钻,顺带拿袖口当毛巾蹭了水。


        “唧唧!”山雀愤怒地控诉着,它知道宿笠压根就没认出自己。


        刀客很无辜,这种雀鸟遍山都是,芦苇荡附近尤其多,都是瓜子嘴锅盖头两根牙签腿支起滚圆的身体啊!


        哦不,这只比较特殊,是最肥的。


        就算成了落汤鸟,羽毛湿透了,身形瘪了一圈,却仍旧是个明显的圆球。


        山雀继续控诉崽的忘恩负义,一去不回。


        宿笠有听没有懂,小心翼翼地给山雀擦了毛,看着外面雨停了,就把圆啾往肩膀上一搁。


        山中无人,他用不着戴斗笠,遍布疤痕的脸庞上,泛起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好了,我们回家?”


        “唧噫!”


        飞鹤山龙脉不满地一拍翅膀。


        傻崽,这座山都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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