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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使能者出力


秋陵县这场地动,即使邻县也有伤亡,  灾情迅报到了平州府。

        照理说,  事情应当立刻上报给朝廷,同时请求中书省批文赈灾。

        可是现在已经接近年关,  快马报信往太京还得几天,  再往后数四五日,就赶上各大衙门封笔封印的时候。

        物资调派不齐就不说了,谁会奉命去赈灾?

        赶这个当儿报信,不仅触皇帝的眉头,  还招朝廷里那些重臣的嫌,一般都是压下不报等年后的,  至于理由,说着荒谬听起来更荒谬——谁不想好好过个年呢?

        平州府确实想要压下不报,可是事情偏偏出在秋陵县。

        秋陵县有什么?

        荡寇将军刘澹,他在查司家金矿的事。

        刘澹是皇帝信重的臣子,  这番前去,自然是领了皇帝的命令。

        要是皇帝关心金矿的事,大过年把锦衣卫指挥使找去,  随口问刘将军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结果听到秋陵县生地动,  死伤无数,平州府还没把灾情报上去!这倒霉会是谁?

        于是平州知府二话没说,  立刻写了奏章,  快马加急报往太京。

        中书省的张宰相先看到了奏章,  很是不悦,随后意识到了刘澹带来的影响——齐朝有提防武将的习惯,平州多盗匪,秋陵县这会儿灾民多,如果荡寇将军脑子昏,找到金矿后扯起反旗叛变了,陛下震怒追查,灾情不及时上报的事,中书省是不是有责任?

        退一步说,就算刘澹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是秋陵县迟迟不得赈灾,这天寒地冻的,肯定要出乱子。刘澹要是写奏章来告状,压下了灾情的中书省必定当其冲。

        张宰相一琢磨,觉得这事很好,可以利用了对付政敌姜宰相。

        张宰相立刻动用人手,把奏折混入一堆无用的折子里,偷梁换柱搁置一旁,给腰腿犯病临时回家的姜宰相挖了个大坑。

        结果计谋刚开个头,就没了下文,因为姜宰相半道上回来了。

        虽是一把年纪的老臣,但是记忆力过人,一看就知道桌上的奏章被动过了,他把那份奏章翻出之后,气得胡须直抖。

        姜宰相不知道政敌会出什么招,索性来一招釜底抽薪,把秋陵县的灾情报上去了。

        不出所料,皇帝大怒。

        年关闹天灾,这是什么意思?说他得位不正?

        好在姜宰相早有准备,他是私下禀告的,又做出一副关切刘澹的模样,说平州天寒地冻,秋陵县连一栋完好的屋子都没有,灾民尚且不说,刘将军不知如何了。

        齐朝这位皇帝,最爱标榜自己与前朝的楚元帝不同,表面上对臣子很好,隔三差五就要赏赐大臣。

        刘澹是救驾功臣,一个宽厚仁德的皇帝,显然不能放着这样的臣子有难而不去管,再说皇帝还记挂着秋陵县的金矿呢,各地动.乱,国库空虚。

        皇帝一想,觉得刘澹死了也可惜,当下派了锦衣卫秘密出京,又让陂南三县协助赈灾。姜宰相为皇帝写了旨意,秘密出,只要京城里没人议论这场天灾,朝廷还是能过个好年的。

        ——尽管刘澹伤重躺着不动,可他的存在,还是给秋陵县带来了转机。

        腊月二十四,陂南县的赈灾米粮到了。

        大锅熬粥,香味飘得很远。

        墨鲤与孟戚动身准备启程,这些天他们帮着郑捕快从地窖里找了些吃食,可惜数量有限,还活着的人基本上是冻不死吃不饱,每天惶恐不安。

        有几个伤势沉重的病患熬不过去,死了。

        墨鲤进山没有找到草药,偶尔采到的几株看起来总有些异常,可是墨鲤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

        就跟地窖挖出的粮食一样,吃起来有些怪。

        墨大夫最初认为是粮食沾染了灰烬的缘故,再怎么清洗都有残余,后来闻到赈灾的米粥香味,才现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是水有问题?

        墨鲤仔细看过,水没有毒,一切都很正常。

        秋陵县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待得久了,墨鲤便感到一丝焦躁,想了半天,他觉得可能是水土不服。

        龙脉站在别的龙脉地盘上,感到不适能叫什么?只有水土不服能够形容了!

        孟戚看起来倒不像有事,或者说他因为患病的缘故,经常情绪不稳定,墨鲤也分不清孟戚的反常是不是“水土不服”。

        这个疑问一直留到了今天,快要离开秋陵县了,墨鲤还是没能想通。

        “大夫?”

        “……你刚才说什么?”墨鲤回过神问。

        “没什么,大夫可是腹中饥饿?”孟戚悠闲地打趣道,“我这里还有两片肉干。”

        墨鲤这些天吃的东西很少很少,跟沙鼠差不多了,因粮食有限,大家都要省着点吃,孟戚便没有过多注意,毕竟他自己病情作起来经常三餐不吃,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概靠深厚的内功吧!

        楚巫一族真是充满了谜团。

        孟戚隐晦地打量墨鲤的后背与腰。

        这些天他总在想,楚巫祭神是要跳舞的,焚香祷祝,披散长,甚至只穿一件单袍,胸膛袒露在外,赤足起舞……大夫也是这样吗?

        大夫的腰,对男子来说,会不会有点细?

        不过古书有记载,楚王好细腰,大概这是楚地人的特征?

        孟戚选择性遗忘了平州在西北,墨鲤与楚人八竿子都打不着边。

        “你太瘦了,还是多吃一些。”孟戚把肉干拿出来,硬塞给了墨鲤。

        墨大夫有些莫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瘦吗?没有吧!

        跟在他们身后的秋红:“……”

        认识这两人有好些天了,秋红觉得他们相处时怎么看怎么古怪,或许是青楼里所见尽是酒色之徒的缘故,她不懂江湖人的相处之道。

        秋红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墨鲤还帮她找到了合适的靴子,山路难行,到处都是想要投奔别处亲戚的灾民,还有运赈灾物资进来的推车。

        秋红穿了男装,还用灰抹了脸。

        她边走边啃馒头,动作幅度小,吃得很文雅,看起来像个书生。

        这时山道上有一匹马惊了,撅着蹄子就往这边冲,人们惊得纷纷躲避,不等墨鲤上前,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男子抢上几步,单手就拽住了这匹疯马。

        马还在不停地跳窜,折腾一会儿大约累了,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马主人随后追上来,对着那道士千恩万谢。

        “这马怎地忽然狂?”道士皱眉问。

        “被地龙翻身给吓的,这些天好几次了,马匹骡子都不老实。”马主长吁短叹,摇头说,“现在的马不如从前,胆子忒小。”

        旁边有人说:“这又不是军马,没吓死就很不错了。”

        “可不是,当时马腿都陷进坑里了,还好我们住在乡下,要是住在县城附近,怕是命都没了。”马主随口骂了几句司家,就牵着马走了。

        道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他继续向前走,恰好跟墨鲤与孟戚遇上。

        或许武林高手之间当真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道士下意识地望向这边两人,神情疑惑。

        “……”

        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直直地盯着对方又显得很唐突。

        墨鲤垂头、道士也低行礼,然后就这么擦肩而过。

        道士跟着运送粮食的推车,往秋陵县去了。

        “单手拽住狂的马,力气当真不小。”虽然孟戚这么说,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毕竟这事他也能办到。

        “你怀疑他跟青乌老祖有关?”墨鲤直接问。

        “或许吧,谁知道呢?”孟戚摸着下巴,沉思道,“既然叫青乌老祖,年纪想必不小了,刚才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应该还没有到自称老祖的时候。如果他是青乌老祖派来的,对我们也太不上心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墨鲤:“……”

        怎么上心?难道要直接动手?

        墨鲤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方才那人的实力,可惜时间太短,看不出深浅,只是观其人,太阳穴微鼓,神完气足,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带有强烈的剑意。

        按理说,这样特征鲜明的剑客,应该在江湖上很有名气。

        可是他俩对江湖之事一个是不了解,另一个干脆失忆。

        ——能猜到,才是有鬼!

        墨鲤越走越慢,他回头现那人的步伐似乎也停顿了。

        双方都来不及细想,猛地一个转身,都选择了施展出小擒拿手,打算以最小的动静制服对方。

        “咦?”

        墨鲤格挡了一招,正要迎上,却被孟戚抢了个先。

        这几下兔起鹘落,旁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道士的对手已经从墨鲤换成了孟戚。

        “你是何人?”

        “尔等何人?”

        两人都很克制,基本是见招拆招,气劲内敛,没有一丝波及到周围。

        “……跟司家是什么关系?”

        后半句话说得异口同声,两人蓦然住手,互相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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