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林深深，似梦似真（一）

脸色骤变，由黄入红，鼻息躁动下，留白周身火热，如同有股力量闷在体中，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出体表，乍现青天之下。

        受此波澜，他的心房猛动，隔着胸腔，扑通扑通跳动有声，闻听得赖道士连忙跨步上前，凭直觉揪住他的后脖领子，垫步力，身形高高抛起，一跃四丈余高，令七煞望尘莫及。

        纵然手脚伸长十倍，也捉摸不到。

        恼得狂人鼻头抽动，甩手翻出两道柳叶刀，趁着赖道士越过头顶之际，挥臂快力送出，紧接着，一点红光闪现，零零碎碎的数点血花无力地飘落在狂人的面前，滴在了干涸的岩刃上。

        嗅着腥气，楚狂人顺势压低身形，凝眼看清。

        只见，红血殷殷，暗暗一丝黑华游动。

        “老无赖受伤了，那柳叶刀上我淬了摧心散，入血即，要想保命，他就得立即盘膝运功，将毒血逼出体外，否则，毒血随着净血运转周天，除非大罗金仙降世，世间没人救得了他！”

        低声望着赖道士不断飞梭离去的背影，楚狂人冷笑不止。

        携带累赘纵空，运力势必加倍，这样只会使摧心散效力作更快，如此下去，饶是赖道士内功绝，也绝对熬不过五里路程，更何况，老无赖双眼还被石灰封禁，就如同无头的猛龙，空有翻江倒海之力，却连前路也无法看清。

        冲挤碰撞下，赖道士脚步颠三倒四。

        多年来为留白运气驱寒，真人根基早已虚脱，现下遭逢剧毒，竟连三里路程都不曾跑到，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带着留白前行，突然间冷风吹过，赖道士宛若受了寒气，身形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喉咙中极端难受，不由地嗷出一声悲鸣，一口黑血猛地喷溅在地。

        裤脚沾湿污血，留白刚有些反应，恩师的身形已经轰然倒下，如崩裂的巨石深深陷在地面，再也挣扎不起。

        “师傅……”

        带着哭腔，留白跪倒身旁，双手挽着赖道士的手笔，要将他扶起。

        眼前幽暗深邃，赖道士似乎看到一道白光纵过眼前，但任由他强力追逐，也再也追寻不到那白光的踪迹；恍惚间，他似乎明白到白光的寓意，伸出宽厚的右手，按住了留白的挣扎。

        “留白，师傅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当烟笼山来人的时候，胡乱地将你带回天人观，不然的话，我将你带回后石城，兴许就能找到你的父亲。”

        “留白可以找不到父亲，但不能没有师傅。”

        埋在赖道士手臂痛哭，夏侯留白只感到肝肠寸断，偏又不巧，一阵乌鸦的啼叫声传过耳边，惹得他肝火大动，仰天愤怒咆哮，“滚！给我滚！不准过来！”

        “听到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感受到留白的动静，七煞快步扑向二人。

        “留白，留白！”牢牢地握紧夏侯的稚手，赖道士何尝不是凄凉满怀？

        半生心血尽数注入留白身上，却不能看他成家立业、养儿育女，直叫他老泪纵横，烫的双眼，也丝毫感觉不到难受。

        “师傅，徒儿给你擦擦，把这些烦人的东西擦下去。”

        留白低声啜泣着说道。

        摆摆手，赖道士摸索着留白的脸庞，为他轻轻挥掉泪珠说道，“傻孩子，石灰粉是不能轻易擦的，更不能用水，一定要用菜油来洗，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点点头，留白忍住情绪，只想多听恩师训话。

        哪怕训上三天三夜，又哪怕是一年半载，他也愿意守候。

        “江湖险恶，将来你要是涉足武林，一定要记住，千万不可以轻信他人！听人说话要只听三分，和人讲话不过七分；小心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小心那些热情的豪杰，他们多半是欺世盗名的恶徒，行事不要招摇，钱财不要多拿，刀子要藏得深一点，正直要磨得圆一点…总之，总之一定要小心，你不会内功，将来，将来能不涉足武林，就一定不要涉足，没有足够的实力，武林只会是一处让人煎熬的修罗场……”

        涕泪交加，耳根处逼来的脚步声令赖道士不得不狠心将留白退来，“逃！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想着为师傅报仇，因为你的师傅不是死在别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他自己的掌下，升天做他的赖神仙去了！”

        近乎撕心裂肺，赖道士掌指坚决，向着自己的面门暴戾拍去，他一心只怕留白脚步踟蹰不肯离去，所以铁定十二分力，全数向天庭拍去，就听一声崩裂，赖道士掌指黑，连同面色漆黑一片，一代游侠，就此草草死去。

        “师傅！”

        跪倒在地，夏侯留白抹干眼泪，端端正正地在地面上磕下三个响头，目光中火光跳动，望着七煞徐徐逼来的声影，头也不回，只高声呼出一句，“混世七煞，夏侯留白记住你们了！”

        话语中携带着疯狂的气息，令七人脊背寒。

        眺望着他敏捷灵动的身形，楚狂人似乎隐隐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的画面，心神颤下，他连赖道士的尸身都来不及去羞辱，挥手指向留白，惊恐道，“先杀了那小的！”

        恐惧下，六人欣然应命，对留白紧追不舍。

        正奔走间，留白眼前道路越穷尽，远远地，前方便只剩一片密林。

        那密林，说也奇怪，明明是夏时季节，林木枝叶间，却也是浓雾不散，犹如冬季飞雪苍茫，令人一样探不出究竟，再探动耳根倾听，隐隐有落叶声、蛇行声，细碎而无止境，使人不解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再说留白，此刻被七煞追得急，稚嫩的脚步快不过飞天老鼠，只得一股前冲，抬眼见两旁高山耸立，不好攀登取势，又见当中山谷阴森，浓雾中似有狼形虎影，心中不免有些彷徨，正当此时，就听天空中一阵乌鸦啼叫，那双被夏侯惊走的乌鸦又在此处冒现。

        但见其利爪中纠缠着一片黑色皮纸，自东边向西边争斗，难分高低下，黑色物事丢落下方，正中留白脸庞，皮纸粘稠下，居然贴着一时不放，使得留白无计可施，只能亡命先前，不知不觉间，一路深进雾林，身形被浓雾掩盖不见。

        身后，七煞停住脚步，止步在密林外方。

        及到留白跑得乏力，听不清身后追赶的动静，他这才得出空闲，得以细细揭下脸上的物事，那物事，也不知沾了什么臭味，恶臭无比，如同腐烂的尸体气味，然则留白还未作呕，对面上，一道浓息喘动，留白顺着看去，顿时冷汗直流，原来，他面前的青石上，正卧一只大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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