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镜中人
只见譞璮别转头去，慢慢点上一枝檀香，烟火的气息和着檀香温暖平和的香气让我的心稍微踏实一点，却也觉得凄微了，纾染不慌不忙地将那侍婢带了出去，譞璮只扶着侍婢的手俏生生站着，微微冷笑不语，明眸皓齿，一副宜喜宜嗔的桃花面在殿中明光锦绣之下愈加娇俏秾艳，眸光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她软绵绵道：“快进来啊，站在门口作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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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定道：“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须这样责罚于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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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安坐在椅上，半透明的轻纱里隐约透出丰润洁白的肌肤，缕金线的月白暗花抹胸平添娇媚之色，脖颈上一串红玛瑙串汪汪如水，有嫣红晶莹的光芒似流波荡漾，一看便知名贵。她既不倨傲也不谦卑，两片红艳火烈薄唇轻合轻闭，道：“做错了事，就该受到责罚，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不值一钱的贱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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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舀了一匙白檀添在青花缠枝香炉里。那散碎的香如洁白的雪花一般纷纷扬扬散落到炉中，袅娜的烟雾好似层层轻纱，绵软地一重又一重恣意在重重的垂锦帷帐间，如轻絮弥漫。整个大殿内恍若一潭深静的水，寂寂无声地安静了下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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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摇头，笑一笑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浓郁味重的香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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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用力嗅着檀香的气息，良久方道：“以前不喜欢，是觉得宫中的檀香，味道呛人不说，何况众宫皆燃，难免俗气，而蔡府中的檀香，精细远甚宫中那些粗品，一匙不下百金之数，所以这味道……”她闭上眼，似是沉浸在在股股浓烟之中，半晌方言：“正是本帝姬所喜欢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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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殿中都默默不已，似是她悠悠反复称吟不绝的末句中心心念念回味着一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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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惊，很起身道：“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说罢，我示意菱秋将手中的锦盒呈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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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的神情闲闲的，恍若无事一般，只走近我微微笑道：“你有心了！”转而淡淡瞟了一眼，只作不经意道：“纾染，收下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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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纾染从菱秋手中接过锦盒，喏喏退了出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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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愧然而心酸，垂着眼帘道：“你在蔡府还好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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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春日枇杷成熟后甘甜熟烂的芬芳，像一掬甜水，静静流淌于殿宇。譞璮凝神思虑，目光静静落在我身上，转而轻扬齿目：“我是君，他们是臣，他们自然对我毕恭毕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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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语中大有深意，我正低头寻思。忽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一府侍急匆匆跑来，跪叩传道：“驸马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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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并未表现得十分在意，只冷冷道：“叫他进来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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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脚步声望去，并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便见他忙跪叩道：“参见帝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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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疑云四起，暗想：“既然譞璮已经嫁作他妇，哪有夫家下跪请安之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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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连眉毛也不抬一下，神色岿然不动，许久方道：“起来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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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男子一见有生人在，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忙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随即有些惴惴，水亮的眼眸微微低下去，踌躇道：“帝姬，已到给父亲和母亲大人问安的时辰了，我特地过来请帝姬与我一同前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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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之时，我方瞧清楚，蔡鞗身着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儒雅堂凛，胸脯横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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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低头拨着甲上镶成梅花状的珍珠，低低道：“本帝姬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就免了吧！”她的声音清脆而明亮，似檐间玎玲的风铃脆冽，譞璮瞧见我正在凝视着她，细柔的眼睛吩咐似的望向蔡鞗，“你代本帝姬前去就是，想必他们能理解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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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蔡鞗微显难色，退开两步，按着礼数规规矩矩，悄悄看我两眼，转头对譞璮娇怯怯道：“帝姬从进府之后就再未拜候过双亲大人，这……”&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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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侧头想一想，脸颊有清丽透明的光泽，抚着鬓边的芙蓉花，忽而笑道：“过几日，本帝姬身子爽快了，自然会去看望二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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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欲再说些什么，见譞璮已然轮起了双眼，遂不敢再作过多言语，只不情愿地应允，勉强行了一礼，道：“那帝姬好生休息便是。”说罢，便拂袖而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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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也是怜慰，我自然也是知晓这般境况为何缘由，想到此，心里也不觉微微黯然，神色也寂寥了下来，不过倏而，我面上转了笑意，半是嗔道：“今日见到了帝姬，也算了了挂怀，望帝姬好生保养身子，以尽媳妇本分才是。”我微微福一福道：“那我先告辞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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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以手抚一下脸颊，似乎是沉思，半晌方道：“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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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徐退出殿去，菱秋随在我身后，走了片刻，直到看不见譞璮殿中一行人了，方怯怯道：“小姐，茂德帝姬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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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底清冷，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或许真是她身子不太舒服才会这样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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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转身，忽然脚步停驻，眼波绵延直直飞了开去，牢牢定住在远处，蔡鞗正立于南窗之下，举步不定，似乎是在等人，我心下酸涩，正要悄然退开，可他已经瞧见了我，略略有些尴尬，道：“吴小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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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的一刻，我原以为蔡鞗会将积郁的怒气与愤恨一并爆出来，至少会克制不住跑过来狠狠扇我一个耳光。然而事到临头，他却是微微含了一缕像是面对熟人相见时应有的矜持笑容，道：“可否请吴小姐借一步说话？”&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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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不知道他是故意在等我，即使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我也朝着他走去了，轻盈行了一礼，眉目含笑道：“驸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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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冷冷一笑，如是自嘲一般：“驸马？难道连你也想来笑话我？”他亦看着我，脸上的确多了几分憔悴之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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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驸马多心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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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丝毫不以为意，只含了一抹厌倦之色，冷笑道：“多心？”转而睨向我，话中机锋已是咄咄逼人了：“这一切难道拜吴小姐所赐？”说着目光如炬瞧着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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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的话中分明指向我假冒帝姬一事，想来他身在暗处已看得一清二楚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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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几乎是心头一颤，骤然凝眸于他，目中闪过一丝冷凝的疑惑：“难道驸马今天是特地来向我问罪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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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迅疾端肃了神色，靠近我两步，头顶银冠上镶嵌着的红宝石光芒晶莹闪烁，他带着质问的口吻道：“人人都道茂德帝姬是所有帝姬之中最温婉可人的，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温婉……可人？”他边说，边扬起食指指向譞璮所住的殿宇方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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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凝神思索，犹豫道：“许是帝姬换了一个环境，难免有些心燥，还望驸马多多包容才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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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容？”他冷笑出声，双眸黯淡垂下，按捺不住怒气，悲声道：“整个蔡府就差把她当成菩萨供起来了！”说到此间，他早已怒色难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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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苦一笑，黯然道：“可是驸马别忘了，这可是陛下赐的婚，若是驸马和帝姬安好，那便是天家的恩赐，蔡府的荣耀，可若是驸马和帝姬不谐，那可就要搭上整个蔡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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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看着眼前烟波浩淼的池水，攀一枝柔柳在手，似是在忏悔一般：“天家恩赐？我蔡府的天家恩赐还不够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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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不语，只静静听他说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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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恩赐也未必样样都是好的。”蔡鞗口中说话，手里摆弄着的柳枝越拧越弯，只听“啪嗒”一声已是折为两截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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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断裂的声音如鼓槌“砰”一下击在心，猛地一警神，伸手拿过蔡鞗手中的断柳。张弛有度，一松一紧，把握不当，若是受力太多，即便这一枝柳枝韧性再好也是要断折的，我仰起头看着池岸一轮红日，轻声道：“驸马好自为之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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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吴小姐提醒。”蔡鞗的声音在春暖花开里弥漫起柔弱的伤感与无助，却是出语真诚，他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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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松一口气，转瞬已经恢复平日的恬和淡定，点一点头道：“那我先告辞了！”说罢，便示意菱秋紧步跟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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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半晌，我与菱秋二人静静的沿着池边缓缓步行，池水绵延辽阔，我忽然觉得这条路那样长，那样长，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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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秋的语气中微微惊诧：“小姐，看来这蔡府之中也藏着不少的事情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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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目光示意她噤声，“你知道就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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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起风了，刚抽芽的新柳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枝而来，柳影轻动，日光亦微微摇曳，照得菱秋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她本是双手裸露在锦衣外，却无意缩回，有凉意一点一点蔓延上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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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秋疑惑，低声道：“小姐既然知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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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秋话还未说完，便闻得背后悠悠然传出一声柔婉的呼唤：“吴小姐请留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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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身来见是柏青，她原本清秀的面颊上如罩了一层阴翳之云，她见我福一福道：“吴小姐可是和帝姬有误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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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瞬间的愕然，并不知她为何突诉其言，于是轻声道：“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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