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虹裳霞帔步摇冠
按照帝姬出降仪制，譞璮出降前二日日，蔡鞗等先至宝延殿外向诸先皇及皇太后行礼，再至垂拱殿向皇上行礼，然后入宴。席间演奏吉祥乐曲。宴毕，蔡鞗等还要到凤嬅宫宫外向皇后行礼。同日，皇后在凤嬅宫宴请蔡鞗族中女眷，皇后率皇贵妃、妃嫔等与宴。&1t;/p>
出降前一日，内务府官员率銮仪校抬送帝姬嫁妆至蔡鞗家，蔡鞗要率族人于大庆殿外行三跪九叩礼迎接。嫁妆送到后，由内务府管领命妇负责陈设。&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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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降这天，蔡鞗家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大庆门恭纳。礼品为鞍马十八匹、甲胄十八副、马二十一匹、驮六匹、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各四十五瓶。受礼后，皇帝、皇后分别于庆寿殿和福宁殿宴请额驸家男女族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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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礼制规格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譞璮也极作镇定地应酬忙碌着，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地过下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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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天微亮，我便进了宫，还未进到披麝殿，便远远看到譞璮的手扶在玉栏上，月下的披麝殿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的湖面，万余灯盏，珠罩闪耀，流苏宝带，交映璀璨。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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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朦胧处有人行走的声音，虽华灯如昼，但红绸霓锦随风作扬，我走到苑中，她才瞧仔细是我来了，忙下了楼，譞璮说话的时候神气和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光滑的皮肤上覆着了青色的阴影，她素白似瓷的纤纤十指染就了鲜艳明丽的深红蔻丹，宛若少女嘴唇上娇艳的一点玫瑰胭脂，她抬头看我，道：“你可算来了！”转而随即一笑，恍然道：“时辰还早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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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笑道：“一切都很顺利，你别太担心，过了今天，便柳暗花明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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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抚抚袖上繁复的金丝绣花，似笑非笑道：“真的不会有问题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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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千阁还在外面等着你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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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到千阁，譞璮不觉笑生两靥，半是欢喜，道：“内务府送来了两件嫁衣，你随我去看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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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完，她已经一径进殿去了。披麝殿外烛火灯盏灿烂如金，我的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一张芙蓉秀脸，譞璮容貌当真秀美，那缭乱容颜似乎闪电刺破长空，美艳到叫人措手不及，虽只留了背影，却也叫人不愿挪眼，于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说，只道：“好。”便随着她进去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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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披麝殿苑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直到这片光晕全然转成一抹猩红色的晨曦斑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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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嫁衣皆是按照帝姬的礼嫁规格绣制，繁花蜀锦制成的大红色广袖宽身上衣，绣蹙金绣云霞翟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蓝色宝石与琥珀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红色的曳地绛裙，用红朱砂炼染，苏木红花媒染，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出芬芳的花木清香，可谓“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裙上用细如胎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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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譞璮梳妆的宫婢有十来人，各司其职，譞璮淋淋漓漓散下一头几欲委地的青丝，先是一个年长的嬷嬷拿犀角碧玉梳慢慢梳通，散如墨缎，嬷嬷鼻眼皆皱在一起，滋滋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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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饰的几位嬷嬷细细挽了飞天髻，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凤头用金叶制成，颈、胸、腹、腿等全用细如丝的金线制成长鳞状的羽毛，上缀各色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映得譞璮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乌黑的髻似要溢出水来。颈上不戴任何项饰，只让旒姁用工笔细细描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以银粉勾边，缀以散碎水钻，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同色的赤金镶红玛瑙耳坠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最后在头顶戴上九翚四凤冠，上饰金龙一、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前後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果真是“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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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螺子黛，化的是涵烟眉，脸上薄傅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成“飞霞妆”，脸上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譞璮自取了妆奁里的胭脂笔，心眉心描画一朵梨花形状，梨花花瓣正落在眉心，添了朱赤色口脂，涂了额黄，如斯华丽，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鸳鸯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庆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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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装束皆有两套，相差不多，本是供给帝姬选择，另外一套留到额驸府中，譞璮使了使眼色，要旒姁领着一行梳妆宫婢下去领赏，众人说了吉利话，方乐滋滋地退了出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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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微一垂目，略有忧愁道：“若是他，那该有多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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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看譞璮一眼，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亮。我忙打趣道：“你嫁的可不正是千阁么，你可要知道，要嫁给蔡鞗的人是我！”说罢，我故作了一副委屈模样，掩袖泣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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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立即醒过神来，乐得微颤着身子，半晌方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一字一顿地说：“濯婼，你……不会真的嫁了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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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徐走过她身旁，轻声慰道：“要是真嫁了，那我也是嫁进了宰相府，我也是赚了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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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眼见不对，起身上前两步拂下我身上的花瓣，紧握住我的手，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是这贪慕富贵的之人，更何况，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沈家二公子的事。”她情不自禁地看我，声音悲凉如弦月，“不能因为你帮我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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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槐佐，我良久无语，只伸手拈起她肩头一瓣绯色的榴花，“我自有我的办法，不会真嫁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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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一时未懂，遥遥望着窗外，目光萧瑟如秋叶：“可你还是会替我和蔡鞗拜堂的，要是拜了堂，岂不……”她没有继续说下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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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去，斑驳难抑。其实一想到我竟然会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拜堂，又想到槐佐，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风声细细，吹得枝头落花拂地，软绵绵的“嗒”一声，又是一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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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许沉寂，旒姁不知何时已在我身侧，低声道：“吴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妆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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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一醒神，神色立刻恢复自如，婉声道：“又不是拜了堂，我就必须得嫁给他，那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黯然地笑起来，说着一个我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由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转言道：“旒姁，你来给我换衣服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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譞璮独自负手站在我身后，满身罗绮密密匝匝绣着各色纹饰，如殷红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她只浑然不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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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拔下头上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碰撞在妆台上清泠作响，我轻轻玩笑道：“只要衣服看上去像就好了，盖头一盖，谁还知道我是谁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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旒姁被我逗得“咯咯”只笑，虽说无意，却也自是着意打扮了一番，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前额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簪，余一点点银的流苏，臻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荷的天然之美。一身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的嫁衣，缠枝花罗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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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眸向镜，镜中人已经一扫黯淡容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如同一张光艳的面具，掩盖住我此刻复杂的心情。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我勉强笑道：“平日里看宫里的娘娘穿戴宫装凤冠，原以为只不过是闲时增添容色，只乃易事罢了，现在自己穿上仿佛整个人重了几十斤，难受得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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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想到我和譞璮二人平生第一次身着嫁衣，却也并未为“悦己者容”，自己也觉得怅然不已，这凤冠霞帔于我而言，何尝不也是万重枷锁，那是我一生欢欣希望的赌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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