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北凉，第十九章：雪夜

此刻，恭谨站立于聂暮城身后的凌北衣，怀中所斜抱着的正是当年那一剑刹那荒芜入陵州金陵城，斩的不败山庄一片废墟却不伤一人的江山月！&1t;/p>

        聂暮城已经在这城下积尸数千，城上积雪盈尺的白云城头站了许久了，他站了多久，身后一袭白衣的凌北衣就跟着站了多久。九年的磨砺相伴，两人早已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沟通。&1t;/p>

        “当年，我第一次踏入三十三天，见到师父，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扬的深夜。”身边飞雪不侵的聂暮城突然开口道。&1t;/p>

        “是啊，记得当时聂侯爷把你带到荒楼前就和老爷子楼内喝酒去了，两个老头根本不管我和你还在楼外打了一架！”凌北衣笑嘻嘻的答道。&1t;/p>

        那一日，济州侯聂百胜携世孙入朔州到三十三天，在凌朔所居的乱石山荒楼和荒楼主人喝了一顿酒之后就下山飘然离去，留下聂暮城从此长居乱石山荒楼九年。这九年，聂暮城除了师父凌朔之外，就是和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凌北衣厮混在一起，一起打坐，一起站桩，一起练剑，一起学武，一起偷师父的酒喝，一起在挨打后嬉皮笑脸的咒师父掉到茅坑里...而那个本该是自己师弟的家伙却从来未曾叫自己一声师兄，而是一口一个“老北”的叫着...&1t;/p>

        说来也怪，曾经以江山月一剑刹那荒芜入金陵的凌朔并没有任何弟子，倒是对这两个没有正式拜师的小子用心的紧，难道一个是自己孙子，一个是老友所托，仅此而已？&1t;/p>

        两个小子在乱石山荒楼跟着凌朔，但凌朔所教却不一样，聂暮城不仅是学武艺，就连韬略、玄机、岐黄、纵横都有涉猎，凌朔称之为杀人术的戟法却只有七式：灯花落、岐雨寒、青衫湿、星云逝、肝肠断、昏鸦尽、梨花落。可就这少到可怜的七招，凌朔却说只有意而无招，聂暮城到现在也只算是悟透了前三招灯花落、岐雨寒、青衫湿，倒是对凌朔弄出来的这七式词令熟悉的很。&1t;/p>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1t;/p>

        “驻马夜行人，雾起岐雨寒。”&1t;/p>

        “谁与话长更，总负青衫湿。”&1t;/p>

        “漠北寒烟罩，孤城星云逝。”&1t;/p>

        “匣中无明月，春闺肝肠断。”&1t;/p>

        “冷碑纸光寒，枯树昏鸦尽。”&1t;/p>

        “三月芳菲盛，晓沏梨花落。”&1t;/p>

        当年，聂暮城一直耿耿于怀凌老头是不是胡诌了一堆东西来糊弄自己，即使后来自己回济州那次，自己的爷爷听了这七式的词令之后大加感叹和赞誉也没能让他彻底信那凌老头。直到那次凌老头带着两个小子游历天下，在安州天空之城那一战中，凌老爷子持戟使出了这七式，顿时让一直有三分疑虑的聂暮城顿悟，那一战，也让他悟透了前三式。&1t;/p>

        相比较下，聂暮城这七式还算好的，教给凌北衣的却只有剑术，其他的都说不用学。这剑术也只有三招：离去、归来、刹那荒芜！到现在，凌北衣也只是学会了离去和归来两招。&1t;/p>

        直到那一天，聂暮城得授沉月坠星戟和三百六十骑白马刀营下山。凌北衣带着不解去自己的爷爷，凌朔却是半晌才答道：“杀人术的极致是救人术！”&1t;/p>

        凌北衣不懂为何既要杀人，最后又为何成了救人...只知道自家老爷子问他：“你可知道为何给你取名北衣？”凌北衣不知道，所以也就没回答。随后老爷子告诉他让他下山跟随聂暮城，并且告诫道他可以死，聂暮城不能死！于是，白衣凌北衣就抱着江山月下山了&1t;/p>

        临下山前，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是：“善理不如善辩，善辩不如善杀，善杀不如善释，善释不如放下！等你悟出了这句话，自然就学会了刹那荒芜，也就明白了你为何得名凌北衣！记住，这个北是北方的北！”&1t;/p>

        一直笑嘻嘻的凌北衣到现在也还没弄懂自家老爷子这几句话，只知道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自己现在应该是要跟随在师弟身后，用自己手中的江山月去为他的沉月坠星取得一条功勋的捷径。&1t;/p>

        ......&1t;/p>

        白云城外此刻一片银装素裹，仿佛天上的白云掉到了地上，漫天风雪依然在纷纷扬扬的飘洒，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而到了这里，则是已经看不到停云山的巍峨山峰了。&1t;/p>

        临城墙而立的聂暮城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纤细的手指，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五根手指能挥戟能拔刀，更看不出来在几个时辰前曾握刀持戟沾染了满手鲜血。伸出手去，几片轻盈而冰凉的雪花立刻纷扬落到了白皙的掌心，随即缩回了右手。&1t;/p>

        “老北，你说这雪花到底是怎么来的？”聂暮城的声音。&1t;/p>

        “不知道呢！”凌北衣笑嘻嘻答道。&1t;/p>

        “那你说这白云城的名字怎么来的？”一个疑惑的声音。&1t;/p>

        “不知道呢！”凌北衣笑嘻嘻答道。&1t;/p>

        “你说下这么大的雪，北凉军会来攻城吗？”语气中有了一丝斗气的意味。&1t;/p>

        “不知道呢！”凌北衣还是笑嘻嘻的。&1t;/p>

        “老北，你说老爷子现在在干啥呢？”声音有了一丝清冷。&1t;/p>

        “睡觉阿，他一到天黑就睡觉的。”凌北衣依然是笑嘻嘻，不过这次没有答不知道。&1t;/p>

        “老北，你说我一天之内杀了那个北凉的武威王，又干掉了这白云城五千守军和两名北凉守将，是不是杀气太重了？”&1t;/p>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吧！”笑嘻嘻的凌北衣破天荒的没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答道。&1t;/p>

        “老北，你说夜尽天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1t;/p>

        “不知道呢！”白衣凌北衣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答道。&1t;/p>

        ......&1t;/p>

        沉寂的城头再次恢复静谧，两人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的站立，一人脸色平静如不动只枯井，一人却是笑嘻嘻的站着。天空中的雪花一直纷纷扬扬的飘洒，鹅毛飘絮般的肆意覆盖这座古城。&1t;/p>

        半晌，聂暮城平静如水的脸上却洋溢出了一丝笑意：“老北，你还记得安州天空之城的那个丫头吗？”&1t;/p>

        问话的聂暮城再次右手平伸，掌心接着雪花。&1t;/p>

        “怎么不记得，要不是她，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悟透归来那一招呢！”白衣凌北衣依然是笑嘻嘻的抱剑答道。&1t;/p>

        聂暮城不再答话，继续平伸右手，以掌心接着飞扬的雪花，许多之前落下的已经化为雪水，不过片刻又有后来者继续落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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