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风云乱（二十一）

“我当年真的不是假死。”岳之南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一个筋脉寸断、真气尽散、生机毁绝的人怎么会是假死？如果不是后来鱼夕儿以鬼族秘术将我救回，我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啊，借来的命始终是借来的，有借，就一定有还。找老天借来的东西，有谁能不还？有谁敢不还？可夕儿她不愿意啊，于是我就知道了长生之秘的存在。我承认自己在得知这件事时曾一度无比心动。长生，长生！有多少人能不为之心动？然而一想到叶方平都能拒绝长生的诱惑，我就觉得长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因此更想要亲眼见识一下真正的代天杀生。我想要看看究竟代天杀生是怎样一种存在，竟能让一个可以抗拒长生的人都无法拒绝其诱惑！可惜叶方平已经死了，我只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叶青衫没有去纠正岳之南。代天杀生对于叶家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无法抗拒的诱惑，反而更像是一种诅咒的事情没必要让人知道，只是冷笑，“难道你搞出这么多事情就为了让我能代天杀生？”

        “当然不只是如此。但你可以问问自己，如果没有这些事，你如今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亲手击败我，可我想在你走进这里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你现在依然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你已经明白想要击败我你就必须代天杀生，难道不是？”岳之南一脸平静地反问道。叶青衫无言以答，他承认岳之南说的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岳之南搞出这么多事情，自己又怎会是如今的样子？可越是如此，他对岳之南就越是反感甚至厌恶。因为对方在一步步逼他面对那个他很难面对的选择。

        “我是想击败你，但我相信自己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突破那个瓶颈！”叶青衫攥紧双拳沉声道。

        “其实你很清楚，这是你唯一的办法。”岳之南不屑地冷笑道，“我为何常常为自己没机会与叶方平一战而深感遗憾？因为我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站得到底有多高、理解代天杀生到底有多么可怕的人！如果说他达到的高度即是顶峰，那么我已离顶峰只有一步之遥。除了我和他——当然，还有如今的你之外——这世间其他人甚至连站在半山腰都谈不上！我离叶方平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想要迈出这一步，我就必须战胜自己对他、对代天杀生的恐惧。既然他已经死了，我想要站的比他更高，当然就只能踩着你上去。然而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不能狠下心做出那个决定，就达不到叶方平曾经的高度，那么我就算击败你又有什么意义？你必须做出那个决定，必须成为我的镜子，让我能够从你身上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事物，然后我才好击败你、击败自己最大的恐惧，最终站得比叶方平更高！所以，你没有选择，我也不会给你更多选择。”

        “如果我选择放弃呢？”听到岳之南的话，叶青衫沉吟良久才又开口说道，“假如我选择放弃亲手击败你的念头，而不是如你所愿做出那个决定，你又能奈我何？含恨出手杀了我？那么你将永远都无法迈过那一步。我知道我可以说服自己放弃，你信不信？”

        “我信！当然信！”对于叶青衫的威胁，岳之南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可是你就没想过我为何明明已经掌控了鬼族，为何一直与天玄四座混战不休的却始终只是青风？”

        “青风已经足够。”叶青衫看了眼岳之南面无表情地说道，“丁宪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决定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那么我收服鬼族的意义何在？我说过，我没想过复国。”岳之南又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好整以暇地嚼了起来，“我要的其实只是鬼族，至于青风，则是为你准备的。”

        “你——”叶青衫目光一凛勃然变色，他已经明白了岳之南的意思。

        “你明白了就好。”岳之南得意地笑道，“既然我真正想要击败的是叶方平，也需要你成为第二个叶方平。那么你不仅要能代天杀生，还必须成为青妖，然后带着你的青风和你的北门老院与我决一死战！你当然可以拒绝我的要求，但我也可以让许之寒他们以你这位青妖的名义和鬼族将整个江湖都变成一架血肉磨盘。嗯，不止是江湖，应该说天下从此永无宁日！到了那个时候，你叶家和叶家过去百多年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世间最大的笑话！不止如此，你为了一个女人拒绝代天杀生的事情同样会人尽皆知，因为你没有能力击败我阻止这一切生，叶家不仅仅会成为一个笑话，你们曾经的所作所为和所有一切付出牺牲都会反过来变成人们眼中最为有力的证据，证明叶家只不过是一群因贪图长生以致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为代天杀生不惜六亲不认骨肉相残的衣冠禽兽！怎么样？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做值不值得？”

        两人的对饮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全程几乎都是岳之南一个人在说，而叶青衫只是默默地听。叶青衫知道岳之南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让他清楚自己的确已经没有选择罢了。

        “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好好考虑。只是鉴于长孙无咎的无能，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长，在天玄四座被青风彻底毁灭、朝廷正式插手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你的选择。”将残酒一口饮尽，岳之南微笑着戴好斗笠起身离开。眼睁睁看着岳之南拂袖而去，知道了所有一切真相的叶青衫手握空杯独自枯坐良久。

        岳之南果然早就知道藏识之意就在鱼盼盼身上，也清楚叶青衫想要得到藏识之意，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杀死鱼盼盼。可叶青衫肯么？当然是不肯的。同样的，他也绝对不会答应成为什么青妖。于是岳之南才煞费苦心地谋划了这一切，将他一步步逼近死角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当初鱼盼盼中盼归之毒就是鱼夕儿所为。鱼夕儿知道的并不比岳之南少，就算她深爱着岳之南，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为此而死。于是她想用盼归迫使鱼盼盼返回峫岭永远都不用再和叶青衫见面。可当她准备阻止鱼盼盼在解毒之后再次离开峫岭寻找叶青衫时，岳之南又现身阻止了她。因为岳之南清楚，叶青衫与鱼盼盼的感情越深，在他亲手杀死鱼盼盼后，他就越能挥出代天杀生的威力。但想要逼叶青衫杀死鱼盼盼很难，想要让他答应成为青妖也不容易。毕竟除了鱼盼盼本人之外，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要挟根本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叶青衫。

        除了在他身上流淌的叶家血脉。

        于是安史子良就在岳之南有意暴露的情况下获悉其“真正意图”，并出于报复岳之南和保护叶青衫的心思而一步步让叶青衫接触到自己的全部身世以及帮助他寻找所需的藏锋剑。小楼的几个人在乎的只是叶青衫能不能杀死岳之南，同时不被岳之南杀死而已。至于鱼盼盼的生死和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们根本不会去考虑。再加上青风复起和岳之南“打算复国”的消息传开，使得原本就为长生之秘而一直关注着叶青衫的天子不得不将由皇家供奉们保管的那方杀生石交给叶青衫这个叶家后人以备万全。叶青衫得到了杀生石，自然就会知晓叶家过去的一切，以岳之南对叶青衫的熟悉，他可以肯定叶青衫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叶家的那些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不得不强迫自己置身于这场风波之中。

        只要叶青衫不准备抽身事外，剩下的事情，就是一步步让他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令岳之南满意的程度，然后迫使其成为青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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