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图穷匕见（五）

不论身体多么强健、武功多么高明的人，咽喉都是致命要害。

        小小的一块，不仅有气管与食道，还集中着人体最重要的几条血管、筋脉以及后方的颈椎。不论伤到哪一个，都很可能会致命。

        咽喉被洞穿的人，九成九都不可能再活下来。

        所以西城羽死了。

        堂堂峫岭鬼族的三位尊者之一、青风三魂七魄之伏矢、修为已近洞明巅峰的西城羽居然被一个年仅弱冠的人一击毙命，直到死也没能做出一点反应。

        叶青衫却活了下来。

        不是因为他的命更硬，也不是因为他的运气更好，而是因为有人用了六百一十二条人命作为代价，帮他向老天“借”了一条命。

        这个能够向老天“借命”的人是鬼王杜师远。

        也只有峫岭鬼族的鬼王才知道如何向老天“借命”。只不过借来的就是借来的，既然不属于自己，那么迟早还是要还回去。

        所以叶青衫只是暂时还活着而已，至于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看着房间里的众人，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叶青衫第一个问题既不是“我昏迷了多久”，也不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因为他已经从那些本来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却偏偏正坐在一起的众人，以及自己身体的虚弱无力等现中有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知道自己最少昏迷了一个月，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会坐在同一间房中是因为自己。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似乎并不重要。

        “六百一十二条命”杜师远的脸色很难看。不论是谁，在用最血腥的方式亲手杀死六百多个族人之后脸色都不会好看，“本来应该是六百一十三条，幸好你醒了。”

        “这份情我一定会还。”叶青衫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没有道谢。救命之恩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谢意的，何况他知道杜师远这样做的原因。

        “那么你最好快一点。”杜师远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外头也不回地走了。跟着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麻脸阿四和那个守桥的黑衣少年。

        “你们呢？你们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将目光从杜师远雄壮却萧瑟的背影转移到房中的其他人脸上，叶青衫有气无力地问道。

        随着众人相继离开，叶青衫也知道了过去这一个月里都生了些什么事。

        因为江中流在得意忘形之下道出了真相，岳之南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公然走出白亭现身鬼集。在与鬼族长老和鬼司长谈了整整一日之后，他就取代杜师远成了新任鬼王。鬼司与鬼族长老没有选择——既然岳之南可以一个人在鬼集大门到长老帐篷这短短的一里多路上轻描淡写地杀死一千七百多个鬼族人，他就有能力杀死一万七千个甚至更多。峫岭鬼族只有十万余人，只要岳之南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一个月内将峫岭鬼族从世间彻底抹去。不论鬼司和长老多么不情愿，他们都必须为了鬼族的生死存亡而屈服。

        促使岳之南现身的另一个原因，是王希禅的惨败。

        在岳之南原本的计划里，王希禅是他用来谋算天玄四座的关键棋子。然而岳之南显然低估了长孙无咎的老谋深算——在他通过王希禅谋算长孙无咎的同时，长孙无咎也在利用此事谋算王希禅的元天谷。当王希禅趁着长孙无咎“忙于应对”林婉母子对天玄四座起的全面攻势启动针对长孙无咎的暗杀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早已为自己布置好了一个致命的陷阱。长孙无咎不仅毫无伤，反而以此为由联手镜天池宗主李之彦将王希禅乃至整个元天谷都打为叛徒，甚至无视了林婉母子如火如荼的攻势，转而下狠手将王希禅的元天谷连根拔起。天玄四座还是天玄四座，只不过元天谷的主人却开始姓长孙了。

        天玄四座的剧变让江湖巨震，长孙无咎却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挟大胜之余威尽起高手对林婉母子动了石破天惊的强势反击。因为峫岭局势的“胶着”，林婉母子没能得到长门秀树等三位鬼族尊者的及时支援，加上许之寒和齐剑丘意料之中的敷衍甚至暗中掣肘，天玄四座在长孙无咎的指挥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轻易瓦解了林婉母子之前的攻势，并将其一路逼回南安。

        对于这个局面，岳之南无法放任不管。他不在乎林婉母子的成败生死，但他必须保住那半个青风。至于鱼夕儿的病，治不治得好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岳之南当年既然可以抛弃林婉母子，再抛弃鱼夕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比起大业，女人和子女又算得什么？

        当岳之南现身鬼集的同时，离开了鬼王殿的江中流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尸狗城支援北宫丞威。虽然叶青衫“已死”，可鱼盼盼始终还是青妖，想要完全掌控青风，她的存在仍旧至关重要。杨不归和计都固然实力强大，两人联手加上计都麾下的九位无常也的确让北宫丞威吃尽了苦头，可江中流的及时赶到却立刻将局面翻转。不再需要隐藏实力的江中流尽情地展现出他身为岳之南弟子的强大实力，一出手便击杀了四位无常，让刚刚接到鱼盼盼的杨不归与计都双双陷入绝望。

        好在有一点仿佛来自天外的幽光及时出现，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看似有如贯日长虹霸道无俦，却又层层叠叠激荡不绝的剑气。

        田子渊第一次展示出了他那名震天下的七杀剑中的前六剑，而谢抱玉也用一招融汇了浪翻千叠绝笔意的刑杀毋赦，向世人证明天下第七的玉书生谢非鸾为何会放心将南门书院交到他的手上。

        江中流虽狂傲，却不愚蠢。他能一招击败叶青衫和西城羽，是因为他在与叶青衫的交手中一直都精心装出一副差强人意的样子，让两人出现致命的误判，而后来有意道出的真相更是让两人心神不宁，以至于让他猝然偷袭得手。如今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田子渊和谢抱玉又是有备而来，再加上杨不归和计都的存在，江中流再怎么狂傲也没有独战四位接近洞明巅峰的高手的底气。所以他放任四人带着鱼盼盼离开，却反手拍碎了北宫丞威的脑袋。三味秘药少了两味，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鱼盼盼。失去鬼王之位被迫离开峫岭的杜师远也无法为之“借命”。虽然少了鱼盼盼会给岳之南迅整合青风与鬼族带去一些麻烦，但只要鱼盼盼最终死于爽灵老黄造成的重伤，那么坏事也会立刻变成好事。

        在强行成为鬼王掌控鬼族之后，岳之南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南安。伐聚刀付出了四十一条人命也最终没能挡住他的脚步，就连段沧流和寒江雪都深受重创，若非寒鸦与紫藤等人带着大量机关毒药及时出现，而岳之南又急于赶路不愿浪费时间，两人生死难料。

        “所以岳之南终于还是让鬼族与青风合二为一了？”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最后三个人，叶青衫看着面无血色的田子渊缓缓说道。

        “十日之前，岳之南已经以鬼王的名义向江湖和朝堂同时出了最后通牒。”田子渊叹道，“因为寒江雪和段沧流没能阻挡岳之南离开峫岭，朝廷也已撕破脸皮，让人赶制了一块金牌悬于宫门之外，凡有能击杀岳之南挫败其谋逆之举者，授王命金牌，封江湖王！”

        “皇帝疯了？”叶青衫不禁讶然，“都这个时候了还抱着这种打算？”

        “法相宗与广成观……”田子渊颓然苦笑，“我们原本以为万古堂与无垢斋的存在，是佛道两家为了隐藏庙产躲避朝廷税收，没想到他们是借此掩人耳目。万古堂与无垢斋凭借江湖帮会的身份，这些年不动声色地囤积了数量惊人的兵甲粮草，没有人知道这些兵甲粮草藏在何处，只知道不论是谁，一旦得到这些兵甲粮草，立刻就能装备出一支大军。若是让岳之南得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朝廷不能不防。”

        “那就是佛道两家疯了。”叶青衫想起在峫岭时遇见的赵讳与何少钦两人，难道他们是去见岳之南的？

        “无非是两边下注，同时坐地起价而已。”田子渊摇头道，“如今佛道两家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了决定朝廷和岳之南胜负的关键，就看那一边更能满足他们的胃口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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