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入峫岭（五）

朝阳在天边渐渐升起，金色的朝霞慷慨地铺洒在群山之上，沿着山脊为整个峫岭都披上了一圈金灿灿的轮廓。原本静谧的蛮荒丛林被仍旧带着几分暑气的阳光唤醒，迸出勃勃生机。无数色彩鲜艳的禽鸟欢快地飞离栖身的枝头，在葱葱郁郁的森林与弥漫在山谷间的云霭中不断穿梭，每一次自密林中飞出，或长或短的喙间都会啄起一只五色斑斓的小兽毒虫。也有那么几只不太幸运的家伙会被突然自高空盘旋俯冲而下的猛禽用利爪或尖喙击碎脆弱的头颅，从猎手转眼变成猎物。

        一头膘肥体健壮硕无比的野猪打着响鼻摇摇晃晃地从矮树丛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毛茸茸胖乎乎身上带着几道淡淡黑纹的小肉球，刚要循着记忆里的方位前去昨日现的那棵倒伏的野果树大餐一顿，却突然警觉地昂起肥大的脑袋挺着湿哒哒的鼻子急促地嗅了几下，随即嘶吼一声将犹自嬉闹的幼崽们赶回树丛，这才沉下健壮的肩头立起粗硬的钢鬃，裂开大口亮出锋利獠牙朝着一旁的树林从喉咙里出沉闷的低吼。

        眼见埋伏已经暴露，一头毛色鲜亮的斑斓猛虎在长啸声中扑了出来，几乎在啸声响起的同时就冲到了野猪面前，不等凶悍的猎物作出及时反应，便已挥动利爪狠狠拍在野猪耳后留下四道血粼粼的爪印，趁着突如其来的剧痛打乱了猎物的防御步调，猛虎一个迅捷灵敏的纵跃就成功迂回到猎物身侧，两只前爪便搭在野猪肩头，那张早已垂涎不止的血盆大口闪电般咬住野猪覆满钢鬃的颈椎，猛一甩头，凶悍的野猪就浑身抽搐着瘫软倒地，眼看着就要化作猛虎的美餐。

        远远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叶青衫没有上前打扰猛虎用餐的打算。并不是担心会有什么危险，而是在没有想明白计都等人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态度之前，他不希望自己做出任何可能导致节外生枝的举动——峫岭是属于鬼族的。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全都属于鬼族。谁也不能肯定这头猛虎会不会恰好就是某个鬼族人饲养的玩物，又或者猎杀猛虎会不会触碰到鬼族的某个不为人知的禁忌。

        叶青衫只是来救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但愿那些在过桥之后便因为黑衣少年的指示而分道扬镳各自隐没在丛林中的其他人不会惹出什么会牵连到自己的乱子。然而一想到宋承嗣等“熟人”在临行前向自己投来的那意味复杂的目光，叶青衫就只能苦笑摇头。

        这些人未必就是冲着自己或鱼盼盼来的，但谁又能知道他们会不会生出些什么心思？镇子上那个拼着一死也要徒劳地找自己麻烦的年轻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更何况宋承嗣这种早就对自己充满恶意并且和唐糖糖甚至林秋蝉都关系匪浅的人？

        叶青衫并不知道宋承嗣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将那些来历不同的人都聚拢在自己身边的，但从那些人对宋承嗣在明面上有限的服从看来，宋承嗣必然已经拥有了某些可以让那些人暂时听命于自己的本钱。这个本钱与武功无关，叶青衫可以确定那些人中至少有四位的武功修为都远在已是灵犀巅峰的宋承嗣之上。所以他不能不怀疑宋承嗣此行是否已经得到了某些鬼族大人物的暗中支持。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需要提防的就不止是鬼族了。

        一阵暴喝突然自树林中响起，七八柄形制古怪的弯刀已一起穿透浓密的枝叶闪着耀眼的寒光劈了过来。五柄直指叶青衫面门、咽喉、心口、肋下与后腰五处要害，两柄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斩向了他的双手，还有一柄借着其他几柄出的动静掩护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如毒蛇般自后方游向他的尾椎，出手阴狠而毒辣。

        猝然遭到偷袭的叶青衫倒是处变不惊，稍作停顿便判断出八柄弯刀的虚实，双手一上一下分别握住剑柄与剑鞘随即左右一分，左手剑鞘扫开两柄弯刀，右手长剑剑锋撩偏一柄，又回手横肘以剑柄磕飞一柄，然后拧腰侧身险险避过一前两后几乎贴着自己胸腹与后腰擦过的三柄，这才顺势将右手长剑一荡，在松软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迎向最为阴险的那一柄。

        剑锋刀刃一触即分，弯刀应声而断却来势不止，持刀之人明知叶青衫锋利的剑锋会比自己手中的断刀更早刺中目标，手中断刀却依旧去势不止，摆明了就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态度。叶青衫自然不愿刚刚进入峫岭就伤在这样几个小角色的手上，既然是对方先动手，自己也无需再顾忌什么。就算是天王老子定下的规矩，也管不到自己反击杀人！

        杀心刚起，手中长剑已化作一道迅疾而飘忽的青光，只略微转了一个小圈就轻易地挑开一人的眉心，随即倏然隐没，再出现时，已相继掠过了四人的咽喉。滚烫的鲜血自四人指间不断喷涌而出，带走了他们体内残存的力气。剩余三人见状刚要返身遁入密林，不等迈开脚步，就只觉手腕与跟腱同时传来一阵短暂的凉意。

        “你们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看着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三人扑倒在地面扭头对自己怒目相视，叶青衫还剑入鞘淡淡地说道，“第一个开口的可以不死。”

        回答他的是三人一致的沉默。

        抬脚踏下，一阵骨骼碎裂声听得人耳根酸涩脊背生寒，手臂被人硬生生踏碎的滋味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忍受，可偏偏那个被叶青衫一脚踏碎了整条左手小臂的麻衣男子却宁可痛得咬烂舌根也不吭一声。

        “有种！”对于这样硬气的人物，叶青衫也忍不住颔赞了一句，随即又面带微笑地踏碎了麻衣男子的大半边左肩，“下一脚，碎的便是脑袋。”

        “要杀就杀！何必多此——”麻衣男子那位一声猎户打扮的同伴咬牙冷哼，话未说完，刚刚还踏在麻衣男子肩头的脚已闪电般踢碎了他的下颌。碎裂的骨茬锋利如刀自口腔中深深刺入颅内，“猎户”连惨呼都来不及出便已毙命当场。

        “我知道你们不是死士，否则你们就绝不会活到现在。”叶青衫轻蔑地看着剩余两人冷笑道，“我不相信鬼族人会连这点自杀的本事都没有。所以你们最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只不过这一次，麻衣男子的沉默里多了些沉重而颤抖的喘息声。

        “原来如此，谢谢。”看着两人扭曲的表情，叶青衫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抬眼四下里望了望，立刻就察觉到密林深处的异样。

        闪身跃起踩着树梢飞纵而去，度之快甚至将惊鸟都轻易甩在身后，几如踏风而行，转眼间来到目的地所在，却只见有一位披头散身披以鸟羽编织而成的五色披风的侏儒正蹲在一堆烂肉边，不时伸手自烂肉里掏挖出些什么塞进血糊糊的嘴里大吃猛嚼。

        场面固然血腥，却还吓不住叶青衫，然而一想到侏儒正生吃的是人肉，即使是再怎么心硬如铁之人也难免会有些反胃。

        “你要不要也来点？这可是个灵犀，刚死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时候他的心吃起来最是脆生不过。”见叶青衫一脸铁青地看着自己，侏儒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大脑袋，随即将抓着大半颗心脏的手伸向叶青衫说道。看着对方那颇为不舍的眼神，叶青衫几欲作呕。

        “你不吃么？那我就不客气了！”见叶青衫并不说话，侏儒竟一脸大喜飞快地收回手三两下便将剩余的半颗人心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是非毒尊者座下的五根骨头之一，他们都喜欢叫我矮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放心，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确实没你们长得高，你们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最喜欢听实话了。”

        “你既然喜欢听实话，那么你喜不喜欢说实话？”叶青衫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矮子口里那颗烂乎乎的人心是什么样子冷冰冰地问道。

        “不太喜欢”矮子笑嘻嘻地摇头道，随即又伸出胖乎乎的短手指了指叶青衫道，“不过你是客人，贵客，所以我可以对你说实话。”

        “那好，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做游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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