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鱼盼盼走了

跟在叶青衫的身后来到后院一排厢房前，鱼盼盼只是稍一打量便脸色剧变。这座早已破败荒废的宅院是如此隐蔽，除了叶青衫这种曾在这里待过的人，绝不可能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从离开石牌镇开始就一直有意暴露行踪，直到高调地进入项州城后，才趁着混乱悄然出城来到这里。他们自认绝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更不可能知道他们要来。

        可偏偏那排已经坍塌了小半的厢房之中有两间太干净，似乎一直有人在打扫！不论这个人是谁，他此举都是如此的不加掩饰，仿佛有意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一般。

        “除了你，当年还有别的人没死？”鱼盼盼捂着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眼前所见让她很难不生出一些极其可怕的猜想。只有一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才是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天大的秘密也迟早会变成众所周知的事情。这里的人当年必然是天子授意屠杀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这里绝不该有人在那个晚上活下来。如果让朝廷知道这里的人当年并没有死绝，为了避免此人泄露秘密以维护天子的名声和朝廷的颜面，都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穷搜天下。鱼盼盼有信心陪叶青衫面对江湖的一切险恶，却没有丝毫把握面对朝廷。

        “这排厢房一共有十间，里头住着的是十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座院子里的最后一代。”叶青衫抬脚走到那两间干净的厢房前上下察看了一遍，确认来人应该已经离去，随即沉吟良久才又摇头叹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间住的是一个男孩，而旁边那间住的是一个女孩。只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他们有没有在那个晚上逃出生天。”

        “虽然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恐怕事实就是如此了。那么你呢？按年纪算，你也应该住在这里才对啊？”

        “我住在对面”叶青衫转身指着天井对面说道，鱼盼盼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惊讶地现那边只有一间房！

        “你的身份果然不一般！”鱼盼盼苦笑道。如果叶青衫仅仅只是这些人中的普通一员倒也罢了，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朝廷或许已不在意。可偏偏叶青衫……鱼盼盼可以肯定，一旦叶青衫身世之秘走漏了风声，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你怪不怪我让你知道这些？”叶青衫静静地看着鱼盼盼问道，“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不让我知道，我才会怪你。”鱼盼盼娇笑着挽住叶青衫的胳膊，“既然来了，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出生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好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呢？”

        “能找的我已都找过。”叶青衫感激地握了握鱼盼盼的手摇头叹道，“除了我的姓氏，其他的我全都不知道或是记不得了。就连‘青衫’这个名字，都是当年那个救我出去的女孩留给我的。在那之前，我和这里的所有孩子一样只有姓没有名。”

        “有姓无名？那你们怎么彼此称呼？总不能小李小王的这么叫吧？”

        “这里的人不论老少都只有两个姓，男子姓叶，女子姓花。而所有人都是用数字称呼我们这十一个孩子。我是小十一。”

        “十一？叶十一？哈哈——”鱼盼盼闻言竟乐不可支，“我怎么觉得这比叶青衫好听呢？要不以后私下里我也叫你小十一好了。”

        “你喜欢就叫吧。”叶青衫倒是不在乎鱼盼盼怎么叫自己，可看着眼前这两间干净得有些刺眼的厢房，心里却始终有些忐忑难安。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如今到底是什么人，可他总是隐隐感到自己已经与这两人见过，只是怎么也无法将记忆里的那两张青涩稚嫩的面孔与自己这些年见过的任何一人联系起来。

        “时候已经不早，看完我住的地方我们就该回去了。过了这么久，项州城里的那些人应该快要觉察到什么。”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叶青衫强迫自己收敛心神迈步朝对面那间厢房走去。

        随着叶青衫走进对面的厢房，鱼盼盼这才现这间厢房内里有多么独特——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塌了半边的床铺、一只碎开的陶缸和一只早已腐坏的蒲团。比起对面那十间厢房里的陈设，简直寒酸得令人费解。可是还没等叶青衫从那张床铺下取出藏了多时的藏锋剑，房间里隐约飘散着的一缕药香便引起了鱼盼盼的注意。小心翼翼地抽了抽鼻子仔细分辨了片刻，鱼盼盼已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只碎了大半的陶缸上。

        眼见鱼盼盼的注意力被那只陶缸吸引，叶青衫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只陶缸本来是给我泡澡用的——或许应该说，它才是我的床才对。我记得自从有记忆开始，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在这只陶缸里睡的。那滋味，嘿——你绝对不会想要知道。”

        “我知道！”鱼盼盼竟突然浑身颤抖地扑进叶青衫的怀里将他死死搂住，脸上更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泪如泉涌地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知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叶青衫，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是‘那片叶’！原来你是‘那片叶’！原来这才是老黄他们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缘故！他们猜到我和你待在一起就迟早会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我一直努力地想要忘记永远都不再记起的事情！叶青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鱼盼盼一边尖叫着一边挣扎着逃离叶青衫的怀抱，神色恍惚地冲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远远留下一缕缥缈的回声——

        “叶——青衫——为什——么——你为——什——么是——那——片叶——叶——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青衫惊愕莫名，竟来不及对鱼盼盼的离去作出任何反应。眼看着鱼盼盼的背影在远处树影间消失不见，而她留在自己胸前的湿润泪痕和背后那几道刺痛的指印让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整个掏空然后狠狠捏得粉碎。

        无边的懊悔将叶青衫紧紧包围，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绝不会带鱼盼盼来这个地方。可如果只是如果。

        鱼盼盼已经走了。

        逃一般的走了！带着满脸的痛苦和满心的恐惧飞也似的逃离，就仿佛自己是这世间最令她恐惧害怕的事物！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眼前的一切，叶青衫心里五味杂陈。他对这座宅院的情感一直都很复杂——他曾在这里降生，也曾在这里生活。任何人对于这样一个所在都会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但是这座宅院留给他的那些记忆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哪怕这些记忆早已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支离破碎。可越是碎的厉害，碎片的边缘就越是锋利，每每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他的心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所以他又十分憎恨这里。

        可不论多么憎恨，他都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恨到了极致，几乎想要不顾后果地毁掉这里的一切，哪怕这里承载着他人生最初的记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

        叶青衫终究还是没有将心头的怒火与恨意宣泄在这座破败的宅院上。不仅是因为这个不属于江湖又偏偏与江湖有着某种神秘联系的所在隐藏着太多他急于知晓的秘密，更是因为山谷之外的天空里突然绽放出一朵绚烂夺目的烟花。

        有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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