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小柳镇（一）

小柳镇在石牌镇东北两百余里。这个距离不短，但考虑到石牌镇是峫岭的门户，这个距离好像又有些近了。好在小柳镇已经靠近项州腹地，镇子上的人倒也能按下心来做鬼族“最亲近”的邻居。

        因为石牌镇的那道石牌早在多年之前就已容不下更多的商号，可峫岭的特产又实在很吸引人，于是没有机会前往石牌镇分一杯羹的商人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扎根在小柳镇。即便比不得石牌镇那些能吃上肥肉的商号，可啃啃被人吃剩下的骨头，小日子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日久天长之下，小柳镇渐渐兴盛繁华起来。

        如同所有被官府有意无意忽视掉的地方一样，稀薄的官府气息给予了江湖人在小柳镇生存的空间。有江湖，自然就会有争斗。名也好，利也好，权也好，色也好，哪怕只是意气之争，都让小柳镇充斥着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只不过这一切阴暗都被镇子表面上的繁华所掩盖，于是这里的人们也出于各种心思佯装不知。

        李信不是小柳镇本地人，但作为乐陵五德会馆的少主人，他每年都会来到这里，并自开春一直待到夏末。因为他也是那些“吃不到肥肉只好啃骨头”的人之一。好在石牌镇的那三十六家商号做事一直都会留有余地，他们吃剩的骨头上面总会带着不少肉，以至于李信每年都能从小柳镇带走上万两银子的花红以维持五德会馆的日常经营。

        上万两银子听上去很多，对于寻常人来说，这笔钱足够让你一辈子都过得骄奢淫逸锦衣玉食。可对于一个江湖门派，这笔钱又不算太多。五德会馆上百号人，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也不过百余两，刨去衣食住行寻医问药，剩下的那点甚至都不够去酒肆青楼好好乐呵几次。何况李信这位五德会馆的少主人生活实在谈不上俭朴，每年从小柳镇分到的上万两花红里，最少有三成会落进他的腰包。否则他也绝不会愿意辛辛苦苦每年都这么大老远地跑上一趟。

        看着面前账本上的那个数字，李信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尽管这次分的是去年的花红，可因为青风复起带来的江湖动荡，过去这个月里，五德会馆名下的几个行当都遭到了牵连。而每年年末年初这两个月，本该是生意最好利润最丰厚的时候。

        “八千两”李信暗自盘算了一阵这才开口，虽然比起往年还是少了一大截，可他也清楚这些商号虽在五德会馆名下，实际上双方却只是合作关系。商号们拿出三成干股孝敬，而五德会馆则用自己的名头和人手保他们太平。鉴于这样的关系，李信也不便将对方压榨得太狠。

        “少主，这五千两已是咱们几家的极限。再多，咱们可就没办法周转了。”一位掌柜苦着老脸哀求道，“您也知道，眼下这江湖局势可是越来越不乐观，就咱家涉足的这几个行当，哪一个都经不起这样的风波。便说这珠宝，放到太平日子里，只要是富贵人家没事就会买上几样，谁也不在乎多花那几十几百两银子。可如今这世道，越是富贵就越是惜命，往日里满不在乎的那几十几百两银子，都能让好些高手效命了。您也知道，这段日子江湖里多出了多少高手来，虽说雨楼名存实亡，这人命的价钱没了参照，但就拿这小柳镇上来说，今早老王才去镖行打听过，往日里开口最低也得几百两的知弦，如今已只要一百三十两。若是要得多，还能再低些……”

        “放屁！”李信闻言不禁破口大骂，倒不是因为掌柜的拒绝，而是因为他也只是知弦。

        “啊，少主息怒，少主息怒，老朽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少主您了解些情况，也体谅一下咱们这几家的难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老掌柜忙不迭拱手作揖连身道歉，可对花红的金额却仍旧不肯松口。

        “我记得咱们当初说好了，这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各位也该心知肚明——”怒气未消之下，李信的口气也难免有些生硬起来，“既然钱少了这么多，我们五德会馆还保不保的了各位的太平，恐怕就难说了。”

        “少主这话是——”一位年纪稍轻的掌柜闻言不禁起身想要说点什么，却立刻被旁边的同伴强行拽回了座位上。

        “六千两！”老掌柜沉吟半晌终于咬牙说道，“真的不能再多了，便是多出这一千两，咱们几家都得合计一番，想办法尽快出让一些产业才能补足。”

        “出让产业？呵——宋掌柜，您也是跟了我李家十几年的老人了，这种话说出来就不怕寒碜？”李信冷着脸开口讥道，“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在镇子上的那些店铺，随便挑一间最便宜的也能值个几千两吧？”

        “少主，眼下这江湖人心惶惶，小柳镇又离峫岭太近，老天才知道那些鬼族会不会趁火打劫冲出山来，刀王门那两个女人又明争暗斗打得不可开交，镇子上多少人家都在想方设法地变现，那些店铺早就不值您说的价了。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打听一番，如今镇子上地段最好门脸最大的店铺，也不过才作价两千两。老朽若有半句虚言，您只管将老朽这颗人头摘了去。”

        “好，那我这就亲自去打听打听，若你们所言不虚，六千两我认了。否则，哼——”

        作为五德会馆的少主，李信身边自然不缺下人，但事关几千两银子，他倒也不愿偷懒。领着两个下人出门，刚要迈步，眼角却好像扫到了些什么。连忙放下已经抬起的右脚定睛望去，便立刻只觉心头一阵猛跳。

        “鱼——鱼——是鱼——是鱼盼盼？”英雄楼在乐陵，五德会馆也在乐陵，李信这位五德会馆的少主人如何会不认得那个曾在英雄楼前用两个倾倒众生的微笑便击败了姚含英的鱼盼盼？那么与鱼盼盼并肩而行举止亲密的男子，除了叶青衫之外，还能是谁？

        再次辨认一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李信只觉得一场泼天的富贵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砸到了自己的面前。叶青衫是魔道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虽然相信的人还不太多，但只要他有这个嫌疑，杀了他就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击杀一个魔道意味着什么，李信相信自己就算用脚后跟想也能想明白。

        可激动之余，李信倒也没有失去理智。自己所在已靠近小柳镇中心，叶鱼两人走得也很慢，加上两人还时不时在路边的小摊上驻足停留，算下来两人进入镇子最少也得有小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李信绝不相信鱼龙混杂的小柳镇里会没有人认出他们。一念及此，李信连忙又不动声色的在街上仔细搜寻起来。果然，只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已经现至少有七八拨人正在人群中盯两人的稍。

        自从六龙会的步云宴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看叶青衫的武功修为，就算没有那代天杀生的一剑，他也已被视为仅次于丁小虫、谢抱玉这几位的年青一代顶尖高手。而鱼盼盼眉心里那朵代表着坐忘神功的四瓣梅花更是令任何人都不敢轻视。要说这样两个高手会现不了那些盯梢之人，李信打死都不会相信。于是两人的反应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根本不在乎是谁在盯梢，他们有把握有信心面对任何人！

        “刀王门设在此地的堂口，如今还是姚含杰在坐镇？”心念电转之间，李信已有了计较，侧脸对跟在身边的下人开口问道。既然明知自己无力独吞击杀叶青衫这位魔道中人的功劳，可有功劳总比什么也没有好。除了刀王门，李信想不出小柳镇还有什么门派能让自己借力。

        然而当李信兴高采烈地赶到姚家位于镇北的那座别馆，见到姚含杰时，对方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李信的意料。

        “叶青衫来了小柳镇？我怎么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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