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价值两千四百两银子的酒菜

没有人知道唐糖糖对长孙慕函等承天长孙氏子弟的伏杀是出于青风的授意还是其本人自作主张，就连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鱼盼盼都想不出来。

        直到唐糖糖及其手下离开南安后很久，鱼盼盼仍然沉浸在那场血腥屠杀所带来的震撼之中，而跟在她身边的阿莲更是被骇得了好几日的噩梦。

        鱼盼盼誓自己不是故意要带阿莲来看这场屠杀的。她原本只是打听到简心阁的人出现在松原，所以她打算带阿莲见识一下这些杀手的本事。可没有料到当她们赶到松原城后，除了城西王记酱坊门口的那数十具冰冷的尸体之外，再没有一个简心阁的活人。

        于是为了不使自己失信于阿莲，她只好追着城外那几乎被大雨抹去的些许踪迹一路来到了南安，也碰巧目睹了唐糖糖是如何残杀可怜的长孙慕函的。在此之前，鱼盼盼从来没有想过有哪个女孩子能够狠辣到这种程度，即使是青风之中最无情的女子，也最多只会夺走别人的性命，而不会在杀人之前用自己纤白的手指将被杀者身上的骨头逐根逐片地慢慢剔出。为了确保对方不会死的太快，唐糖糖甚至给长孙慕函的嘴里塞下了整整一支足有儿臂粗细的千年老参！

        当那支千年老参也终于吊不住长孙慕函的命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长孙慕函浑身上下只有少了下颌与鼻骨的头颅还算的上“完好”。而所有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除了唐糖糖之外，没有一个还直的起腰来——包括她的那些来自青风的手下和鱼盼盼在内的所有人都几乎快要将自己的胆汁吐干净。

        “鱼姐姐”在唐糖糖还不曾拆完长孙慕函双腿骨骼就已经彻底被吓昏的阿莲不知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了，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和深陷的眼窝让她看来比跟随鱼盼盼前还要憔悴虚弱。

        看着阿莲的样子，鱼盼盼实在有些不忍，可阿莲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又暗暗狠下心肠——

        “这些人也是叶大哥的敌人么？”阿莲问道。

        叶大哥叶大哥叶大哥！除了叶大哥，你还关心什么？！鱼盼盼在心底怒吼。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有道理，可一想到阿莲是叶青衫的女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鱼盼盼可以接受叶青衫对两人过去的忘记，但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叶青衫在忘记她后却还记得鱼夕儿，更无法接受阿莲成为“他的女人”。男女之间的感情世界十分微妙——只要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那么不论生什么样的矛盾，都一定会最终得到化解，可只要这个世界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即便再小的误会，都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比地狱还要令人煎熬，让认为“自己遭到背叛”的那个人做出最没有道理的事情。

        比如教阿莲摄元邪功。

        鱼盼盼本来是没想过收阿莲为徒的。一个不论资质还是禀性都算不上出色且在豆蔻之年才头一次接触武道的女子，实在没有什么太大机会成为真正的高手。可鱼盼盼还是决定这样做了。因为她一想到这个“叶青衫的女人”将成为世人眼中的“妖女”，心中就忍不住浮现出莫名的快意。

        这种心态其实并不奇怪。就好像别人拥有一件令人十分嫉妒的宝贝突然有了瑕疵，哪怕宝贝还是别人的，可那些嫉妒他的人还是会觉得很痛快一样。

        鱼盼盼承认自己是出于对阿莲的嫉妒，所以每当阿莲“亲热”地说出“叶大哥”这三个字时，鱼盼盼就更加用心地教导阿莲，恨不得这个小丫头立刻就能领会摄元邪功的精髓，放下内心那可笑的毫无意义的善良与仁慈，成为令人齿冷的妖女。

        至于阿莲到底是不是叶青衫的女人，鱼盼盼根本无心探究。宋承嗣的话或许并不完全是真的，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必要欺骗自己。更何况，鱼盼盼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听得出阿莲的那一声声“叶大哥”中蕴含着怎样的令她咬牙切齿的依赖与想念。

        “从明日开始，你必须亲手杀人！”鱼盼盼看着阿莲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莲不禁悚然，她不明白鱼盼盼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此之前，总是由鱼盼盼在自己面前将人杀死，然后她才在那些尚存余温的尸体上练功的。虽然尸体比活人更可怕，可至少不是让她亲手杀人，再说，鱼盼盼说的也没错，她不练，这些人就白死。

        “那我能不能不杀好人？”阿莲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可以提的条件。

        “如果你认为你能区分好人坏人的话，随你。”鱼盼盼冷笑道。

        阿莲当然无法理解鱼盼盼为何冷笑，单纯如她很难明白好与坏从来都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有些时候，好人与坏人甚至是无比融洽的一体。因为人是复杂而矛盾的。好与坏，善与恶，聪明与愚蠢总会常常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对于这一点，宋承宗体会很深。

        自从在吞贼的扶持下掌控了宋家并成为简心阁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后，宋承宗就突然变得“愚蠢”起来。

        领导者的能力与头脑决定了一个组织一个势力的能力与头脑，不论小到一个帮会，大到一个国家都如是。也正因如此，领导者最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些最忠诚而不是最聪明能干的手下。也只有忠诚的人才能真正得到领导者赋予的权力。那些比领导者更聪明能干的人最好的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冷遇或许是最理想的结果，而身死魂消则是大多数这类人相同的命运。

        因为聪明能干的人总会生出太多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变得难以掌控和驾驭。没有谁能驾驭比自己更聪明能干的人，就算有，也一定是假象。就好像人可以奴役野兽，却从来都不可能有哪只野兽能反过来驾驭人一样，哪怕是野兽中最聪明最有灵性的猴子也不能。因为最愚蠢的人也比最聪明的猴子要精明得多。如果有哪只自认聪明的猴子想要驾驭自己的主人，那么等待它的或许就是刚刚才在它面前杀过一只鸡的刀。

        宋承宗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吞贼并不太相信他的“忠诚”——青风本就是一群因利益而聚集到一起的人，这样的组织是最为纯粹且冷酷无情的，没有任何所谓的“忠诚”可言——所以在不确定自己能比吞贼更聪明之前，他决定一直“愚蠢”下去。哪怕会因此被他人所轻视合嘲笑。

        宋承宗他知道，假如吞贼真的能够成为青妖之下的第一人，那么“愚蠢”其实才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毕竟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乘“风”而起，不是与风暴抗争向世人展示自己那毫无意义的勇气与无畏。只要自己能成为吞贼之下第一人，而吞贼成为青妖之下第一人，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成了天下第三？这已经足以让无数英雄人物自惭形秽了。谢非鸾不也只是天下第七么？

        所以对于吞贼出尔反尔决定再等些日子才将简心阁完全交到他手上时，宋承宗没有一丁点的抱怨，哪怕他清楚简心阁的实力其实早已过了雨楼，对他有着无比巨大的诱惑。

        吞贼这样的人其心态和一位帝王是没有什么分别的，甚至更加冷血残酷。如果他没给而你却伸手索要，甚至只是表现出这样的意愿，那么你最终收获到的一定是死亡。

        宋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承嗣才疏而志大，宋溪琮太急，当他们表现出与自己能力无法匹配的野心之后，吞贼又怎么还会容得下他们？

        于是宋溪琮死了，宋承嗣也成了引诱雀阴露面的饵。既然雀阴想要收集那门源自青妖却最终散落于江湖的武学，那么她又怎么可能不对宋承嗣动心？宋承嗣或许不太聪明，但宋家的松涛剑谱却还是能倒背如流的。在雀阴成功得到碧玉环的碎片之后，她只需要从宋承嗣口中得到松涛剑谱就能拼凑出完整的水镜诀了。换作自己，或许也一定忍受不了这个巨大的诱惑吧？宋承宗想到，于是他对雀阴的钦佩之心越强烈起来。

        自从宋承嗣离开松原已经月余，可雀阴却像是根本不知道宋承嗣就在涂州冯家一样。宋承宗不认为雀阴的消息闭塞到这种程度，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雀阴明白这是吞贼的陷阱。

        但吞贼这种人一定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既然他不惜暴露简心阁的存在而设下这个陷阱，那么这个看起来过于“明显”的陷阱就一定会生效。至于为何如此，宋承宗知道自己只是还不够重要，所以无从知道更多罢了。而他也无需知道更多，因为他不能比吞贼更聪明。至少表面上不能。

        “唐糖糖的人到哪了？”眼看天色已晚，宋承宗收起心绪放下已经冷透的茶碗对着空旷无人的花厅轻声问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花厅一角的帷幕之后立刻便走出一个纤柔妩媚的身影。

        “回宗主的话，常乐财神之女眼下还在南安。”绿萝垂躬身。

        “南安？”宋承宗目光一凛，他忽然觉唐糖糖或许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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