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丁宪的剑意与苏心檀的担忧
丁小虫盘腿坐在藏剑庐外的试剑石上，脸色很难看。
不是因为石下有十七八个麻衣执剑的年轻男女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而是因为臭老鬼居然躲着不见自己。
“剑圣了不起吗？”丁小虫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树林中隐约可见的那座草庐，跳着脚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聋了？我朋友有麻烦了！大麻烦！你到底帮不帮忙？”
剑圣的弟子们已经快要气疯了！
堂堂天道剑圣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这个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着很累很烦很苦恼？可这天底下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死在天道剑圣他老人家的手里？然而天道剑圣的弟子们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因为那个踩在试剑石上如同将藏剑庐上下的尊严都整个踩在脚下的丁小虫很强，而是因为丁小虫是师尊大人最疼爱的孙子。
丁小虫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整整两个时辰不间断地臭骂，臭老鬼却依旧无动于衷。实在是气死人了。可丁小虫不敢闯进去。打不过老鬼啊。再说藏剑庐那间小破草屋外头，方圆百丈之内，布着整整十三座剑阵，每一座剑阵的阵眼，都是老鬼的一道剑意！天道十三剑，在很多年前就达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而岳之南的天下无敌，更是让丁宪领悟到最后一道剑意，剑法大成。就算天玄四座的宗主也不一定敢说自己有把握破开那些剑阵闯进去——那些剑阵的阵眼，恰恰正是剑圣本人。
“老聋子！你再不出来！我就改姓！你信不信！”丁小虫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老丁家一样会没了后！”丁小虫音未落，一道白影便瞬间穿过树林出现在试剑石下，就好像他本来就一直在这里。
一位剑一般的老人。即便被包裹在那一身白色粗布的“剑鞘”里，你也能轻易感受到内里那不可一世的锋锐。
此刻的丁宪一脸怒气，不是因为孙子的无礼，而是因为孙子居然想要搀和进一些他根本就不应该搀和的事情。这简直就是胡闹！
“我呸！”丁小虫叉着腰啐了一口，“我朋友有麻烦了，你去帮我把他的麻烦给解决掉！”丁小虫很有派头的大手一挥。能够这般使唤天道剑圣的人，天底下仅此一位！
“帮不了！”
“你不是天道剑圣么？有什么忙你帮不了？”丁小虫好奇起来，虽说嘴巴上很不像话，但那些只是祖孙俩情感过于另类以至于外人无法理解的表达方式而已。由丁宪一手培养出来的丁小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祖父究竟强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会有这样的说法。
“帮人娶老婆，帮人生孩子，帮人生病，帮人去死，帮人吃喝拉撒睡，够不够？”丁宪一把将丁小虫从试剑石上拽了下来，吹胡子瞪眼的在他脑壳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你朋友惹上了他惹不起的麻烦，我要是你，就马上把他绑着送到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不出来。管他那个不是好东西的老鬼师父去死！”丁宪狠力一甩袖子，“不然，你朋友会生不如死！”
于是丁小虫终于意识到林秋蝉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连天道剑圣也只能支招“不管师父自己躲起来”的麻烦，那就一定比天大的麻烦还要麻烦得多。
他认为自己应该立刻赶去石牌镇通知林秋蝉，然后他就现自己走不了了。
“你敢走，老夫亲手废了你！”天道剑圣丁宪头一次对自己的孙子如此严厉。没有人会认为他只是说说而已——锋锐难当的无形剑意已经牢牢地锁死了丁小虫的双膝。
“废了你，也总比丁家绝后要好的多！”
雨楼。
站在寒凉的初冬细雨中，即使胸怀惊雷也能面如平湖的苏心檀罕见的在人前露出焦虑的神色。他的焦虑，源自过去这十多天内江湖生的数起罕为人知却又影响颇大的事件。
苏心檀向来对自己的头脑和眼光都十分自负。一个能执掌雨楼并先后掘栽培出卫玄夕、田子渊这些年轻高手的人完全有资格对自己的头脑和眼光感到自负。但这一次，他现自己好像自负过了头。
他怎么都不曾料到，骤起的青风竟会如此迅疾凛冽。
短短十数天的时间，竟有十三位成名已久的高手被人杀死或是失踪，还有四个雄踞一方的势力出现了异动。得到苏心檀授意的雨楼几乎动了全部的力量，却仅仅只是得到了几个算不上名字的名字——
青七、青九和青十。
仅仅只是三个人，就已经搅得江湖暗流激荡风云涌动，这就是青风的实力吗？苏心檀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难怪岳之南当年不得不采取那样极端的方式，却也仅仅只是将他们的动时间推迟区区数年而已。可笑的是，岳之南做出这样的牺牲，天下人却不知道，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逼死，硬生生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当成了天大的笑话。
“还没有叶青衫的消息吗？”一想到岳之南，苏心檀的心里就跳出叶青衫的名字。既然岳之南当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青衫这个不是他弟子的弟子身上，那么苏心檀又怎么能不关注？遗憾的是，自从叶青衫进入峫岭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茫茫峫岭从来都只属于鬼族。
但鬼族从来不只属于某一个人。
至少叶青衫认为是这样。否则的话，长门秀树就不会在离开城西骨头巷后立刻就表现出他身为非毒尊者的残酷与暴戾的一面——长门宫人昼夜出动大索全城，几乎将小半个非毒城都血洗了一遍。
这场杀戮整整持续了四天。
当整座非毒城的街道几乎都浸泡在黏稠的血污中时，叶青衫离开了这里——长门秀树让他前往尸狗城见一个人。
叶青衫不知道长门秀树为何要让自己去尸狗城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但长门秀树已经决定，所以叶青衫觉得自己最好照做。毕竟，那被活生生烤熟的彩儿和这满城的血腥已经足以证明这位非毒尊者的威严。
非毒城与尸狗城的距离不算远，但考虑到这里是峫岭深处，那么“不算远”就成了“非常远”，还有“很危险”。这段不到百里却步步惊心的旅途可以轻易地抹杀掉任何掉以轻心的人。不论高手与否。
所以叶青衫走的很小心。他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走完一半，然后他就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叶青衫？”一个五官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眼窝深邃目光似鹰视狼顾，一身赭红箭袍上用金线绣有虎头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神兽谛听的男子蹲在不远处一座大石上对叶青衫摆了摆手问道。
“杨不归？”在看清对方之后，叶青衫瞳孔便猛的一缩全神戒备。戒备，是因为对方是这几年叶青衫遇见过的所有高手里面，最让他忌惮的一位。虽然对方并没有和其他那些想要除魔卫道的侠士们一样将叶青衫当成敌人，但还是以切磋的名义强行与他交过手。交手的结果，是没有动用那柄“剑”的叶青衫惨败。在遇到林秋蝉之前，杨不归一直被叶青衫视为除了天道剑圣那种绝顶高手之外自己最难战胜的人。他仿佛就如同自己那身箭袍上绣的神兽谛听一样，能够听到对手的心声。不论你想用什么招式对付他，他总能知道，然后用比你更快的度以那一招对付你。这样一个武功怪异到堪称玄妙的高手，怎么能不让人紧张？
“原来你真在这里。”杨不归哈哈一笑站起身从大石上跳下，“看来田子渊没有骗我。你不用紧张，我来不是找你打架，而是想问你一个人。”
“谁？”既然杨不归不是来找麻烦的，叶青衫也稍稍放松下来。虽然对方与自己非敌非友，但既然对方提到了田子渊，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有活腻了的人才敢假借田子渊的名义去骗人。就算是杨不归也不敢。
“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和你一样一身青衫、自称青九的人？”杨不归走到叶青衫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眯眯地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没死？”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杀了李思贤。”
“原来如此”叶青衫点点头。李思贤是杨不归的结义兄弟，既然青九杀了李思贤，杨不归自然要替自己的兄弟报仇，“所以你想从我这里找出对付他的办法？”
“是”杨不归倒是没有隐瞒，“思贤虽不如我，却也差不了太多。可是他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那么我一定也不是青九的对手。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和他交过手的你不仅没死，反而还能伤到他。”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交过手？”
“因为他在杀死思贤之前，说了些话。”杨不归突然收敛笑意正色道，“他说，‘自从踏足江湖，与我交过手的人一共有三十三个，只有一个人伤到了我。你猜你会不会比这个人做的更好？’”
“他并没有说是我。”
“的确没有，但这已经足够了。”杨不归重新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你只要看到一小部分，就能知道很多。比如你只是看见树叶枯黄，就知道秋天来了，就知道很快大雁会南飞，夜晚会有霜降……思贤的家人听见了他说的这番话，也看到了他手上的伤是新伤，而我恰好知道那几天你曾路过附近。”
“这也并不能证明就是我。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伤到他？”
“直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和你交手之后，我就一直认为你才是我们这一辈人中最值得注意的一个。不是因为你是岳之南的弟子，也不是因为你与所有人不同没有境界却成了高手，而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不同。我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同，但我无比肯定你会成为一个绝顶高手，天道剑圣那样的高手。所以能够伤到青九的人，一定是你。”
“你想知道些什么”叶青衫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杨不归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一件事，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继续隐瞒只会让他缠上自己，甚至被决心为李思贤报仇的他当成敌人。
“我不问你如何伤到他”杨不归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你的秘密，我理解。我只问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没有杀我的打算。”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杨不归的意料，让他不禁怔然，良久之后，杨不归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深深地看了叶青衫一眼，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
杨不归话音刚落，一道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腥风便在电光火石间擦过了他的面门，然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度肿成了滚圆光亮的包子。
可是杨不归却笑了。没有丝毫犹豫便削掉了自己小半边面颊的他居然还笑的出来，甚至还有心情和叶青衫开起了玩笑，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正漫步从树丛中走出的五个人。
“完了，下次再去玉声馆，那些姑娘们可就不愿意免费陪我了。”杨不归指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肿胀面颊哈哈大笑。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了。因为你不会再有下次。”一个手腕上绕着条儿臂粗细赤头青尾背生金线的蜈蚣的老人冷哼道，声音嘶哑得仿佛喉咙上被人割了一个大口子。
竟然是长门秀树提到过的尸狗城高手五毒长老？
叶青衫心中暗暗吃惊。长门秀树刚让自己去尸狗城见一个人，五毒长老就恰好出现在半路，这是不是巧合？如果不是，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长门秀树那四天四夜的血腥清洗还不够彻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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