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诗酒剑

试剑台上，散布着一个个陷入地面的细长浅坑。&1t;/p>

        吕岩曾刻意地靠近丈量过，陷坑的尺寸与脚掌大致相同。想必在过去的千百年间，青莲剑宗的代代弟子便是在此练武习剑，春来暑往，风雨不断。&1t;/p>

        还有更远处的那一栋九重高楼，吕岩极目远眺，飞檐下悬挂着的是“藏剑阁”三个大字。斑驳的鎏金漆色，老旧的檀木牌匾，和脚下这座试剑台一样，都散着厚重的岁月气息。&1t;/p>

        吕岩且行且止，就这样一路走过平台，再往前，就又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长山道，绕过后山，而后直直地通向锐气四溢的青莲剑冢。&1t;/p>

        “吕岩，这！”&1t;/p>

        吕岩走到试剑台边缘，俯视着脚下不远处的小片竹楼，在最为靠向悬崖的一座独栋小院门口，李开复正招手大声呼唤。&1t;/p>

        既然之前都是在徒步行走，那吕岩如今自然就更加不愿意妄起飞剑，以免惊扰到在此静居的同门。&1t;/p>

        只是...&1t;/p>

        吕岩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已经接连路过了四五栋两层竹楼的他，却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人气息。蛛网攀爬的藩篱，落满灰尘的房门，这些让吕岩错以为有人居住的精致竹楼，原来都已不知道荒废了多久。&1t;/p>

        终于，吕岩忍不住放开了一缕心神，于半空中一闪而过。眼前这诺大的勾陈峰后山当中，包含吕岩自己在内，竟然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1t;/p>

        吕岩带着满脑的疑惑，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老人身前。&1t;/p>

        “师伯。”吕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的冲动，没有贸然问。&1t;/p>

        李开复微微一笑。从头顶掠过的神念，以及吕岩脸上流露的疑惑，老人全部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为少年细心解惑，而是转过身，李开复推开正门，放在脚边的一坛坛封泥老酒就此悠然升空，自行飞入了身前的竹楼当中。&1t;/p>

        在进门之前，老人招了招手，说的话令吕岩瞬间色变，“进来吧，这就是你师父曾经的住处。”&1t;/p>

        既紧张又期待，吕岩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近乡情怯的纠结感在少年心中悄然  萌，身体在向前倾斜，双脚却固执地停留原地。&1t;/p>

        定了定神，吕岩扶门而入，现环境并不如自己所设想的那般狼藉，没有多年无人的阴冷和霉臭，楼内四面通风，洁净宜人。&1t;/p>

        吕岩一眼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叠放地整整齐齐的一排典籍，由青竹制成的书架看上去样式简单，却明显是有人经常擦拭，点尘不染。&1t;/p>

        书桌上卷放着几副宣纸长卷，三两支毛笔零散的搁在笔架上，淡青色砚台里盛着一层薄薄的温润浓墨。&1t;/p>

        看到这里，吕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真是师傅当年的住处吗？虽然楼内极度简洁的家具摆设和太和山中如出一辙，可吕岩哪相信自己的师傅还会舞文弄墨。&1t;/p>

        “呃，吕岩你稍等一下。”李开复站在桌前，脸上突然有些尴尬。老人这才现，原来竹楼内竟然就只有这一张书桌可以待客，转而开始收拾起凌乱摆放的笔墨纸砚。&1t;/p>

        眼见此景，吕岩自然赶忙上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纸卷，吕岩低头一看，微有颗粒感的净白宣纸之上，墨迹淋漓不羁，字体潇洒写意，和李重阳那种锐气十足的方硬勾划完全不同。&1t;/p>

        “...山河阅览，试剑中原，今日恣意饮酒不胜唏嘘，特题下此词以赠吾当年之志...”潦草的几句题跋展露在卷尾之外，吕岩不自觉地念叨出声。&1t;/p>

        看墨卷的整体构架，纸上本应该还有一句，但不知道为何，作者在写到赠吾当年之志时，便突然辍笔不续。心中好奇，吕岩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墨卷横向铺展开来。&1t;/p>

        我曾东南啸明月，我曾西北卷狂沙。&1t;/p>

        我曾碎乱千峰雪，我曾山巅舞璨霞。&1t;/p>

        一席酒醉上玉京，端坐云海看万家。&1t;/p>

        世上意气万丈长，不及老夫一剑匣。&1t;/p>

        从头到尾细细读完之后，作者的笔力功底，吕岩似懂非懂，只能大约品出来词句之间的对仗勉强还算规整，可整副墨卷最为出彩的，本就不是这些酒醉之后的牢骚字句，而是那字里行间肆意汪洋的写意剑气。&1t;/p>

        明月，狂沙，千峰，璨霞...在吕岩眼里，墨卷当中似乎有一位跃然纸上的男子正迎面走来，有微醺未醉时的舞剑长啸，有潦倒入睡前的垂低吟。&1t;/p>

        剑气刺目，满纸生寒，吕岩不由得呼吸渐缓，背负在身后的匣内赤霄，与少年体内的如海剑气同时蠢蠢欲动，似乎在与卷中作者遗落的剑意一比锋芒。&1t;/p>

        “咳咳。”&1t;/p>

        一只手突然出现，将墨卷自少年的眼前抽离出来，随即丢弃一旁。李开复清咳两声，将游离在外的吕岩唤回神来，催促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吕岩，来陪老夫喝酒。”&1t;/p>

        闻声转头，吕岩自李开复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不以为意当中，猜测出这幅墨卷应当便是老人亲笔写就。想来也是，李重阳离山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昔日熟识的同辈亲友应该已所剩不多，勾陈峰上的年轻弟子又不太可能会擅自闯入前辈故居，也就只有李开复才最有可能在此挥洒笔墨。&1t;/p>

        “又在愣什么呢？”李开复伸出右手，将吕岩用力按坐到自己身边。&1t;/p>

        将早已斟满的酒杯递到吕岩手边，李开复轻声道：“来，吕岩。先陪我和一杯。”&1t;/p>

        老人仰起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脸上瞬间流露出一抹酣畅至极的快意神色。&1t;/p>

        此刻的李开复，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根本不曾注意到身边的吕岩非但没有喝酒，反而正在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或许说，老人可能在装作视而不见。&1t;/p>

        李开复一手频频举杯，一手自桌上的青花浅碟当中挑拈着下酒花生。&1t;/p>

        不出言劝酒，也不移神他顾，此刻老人的视线里，仿佛再也容不下除却美酒之外的任何事物。&1t;/p>

        李开复剑气广博如海，酒量似乎也同样深不可测。&1t;/p>

        看着桌前的酒坛一个个被迅清空，吕岩在老人的感染下，缓缓端起酒杯，饮下了今夜的第一杯酒。&1t;/p>

        入口之后，虽然依旧辛辣呛喉，可吕岩却头一次感受到了其中掺杂的畅爽绵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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