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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这一年的时日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已自春入了夏。但秣城却又总是阴沉沉雨淅淅,半点阳光也不见。&1t;/p>

        山越的覆灭算是彻底拔出了吴国后方的隐忧。国无大事,上下都是难得的闲暇,相府的一众臣属们处理寻常公务之余也有了几分闲暇来倚窗听雨,闲话日常。&1t;/p>

        白少阳一向是他们中间最健谈的,几句话便让这终日沉闷的相府变得活泛起来。众人都喜欢听他讲些笑话趣事,只是妫檀总要拿话刻薄他几句。众人知道他两人素来亲厚,也不劝解,反而起哄笑得更欢。&1t;/p>

        秦渭阳独自倚着凭几坐在一边,没过去与他们说话。旁观者清,看着妫檀与白少阳这光景,哪还有不知这个中情由的?一双眼睛在那两人身上轮番扫视打量,只看得妫檀察觉之下向他望了过来,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忽觉得心口旧伤隐隐作痛,不禁皱着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心口。他心口一到阴雨天气就痛,作起来人也是恹恹地倚在靠枕上。之前也问过太医,但太医又只教好生将养,顺便说了些劝他宽心的话。然而秦渭阳自己想着杜锷那一刀只怕落了病根,这辈子兴许都带着这一身伤病了,尚未而立已不中用,更是抑郁自伤起来。&1t;/p>

        思及杜锷,便又忆起那一日湄水边上杜锷言语之间表露的一番心迹,只觉得这是最嘲讽可笑之事。这天底下的不伦之事不伦之人尽都叫他遇着了,人以群分,终究他秦渭阳也是个不伦之人,存了不伦之心,做下些不伦之事。&1t;/p>

        偏生这些情意也不是假的。他对姬亮是真心,姬亮对他也是真心,对郭益谦更是真心?可这真心又有什么用?现下国君年轻,上下臣属倒还不说什么,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倘若再过个三五年,君侯还是没有婚娶,只怕物议汹涌局势动荡,稍有不慎,这些年的心血顷刻间便化了飞灰。&1t;/p>

        秦渭阳知道姬亮心中自有分寸,虽不担忧,却也悲从中来。从古至今又有哪一个能从大司命翻云覆雨的手下躲出来?一片真心,也总是要天命成全。&1t;/p>

        妫檀早看了秦渭阳多时,见他独个在一边蹙眉坐着,手还按在心口上,凑过去关切问道:“上卿可是旧伤复,身体不适?我去传太医吧。”&1t;/p>

        秦渭阳抬手阻了他:“罢了,这终究不是……”他原想说“终究不是能断根的病”,话到嘴边又突然转了念头,说:“不是一时一刻能好的,过得些时日终会好的。”说罢对妫檀笑道:“上大夫不必担忧,太医来了也不过说些好生将养的话,这段日子我都听腻了,连那些望闻问切也都知道些门道了。”&1t;/p>

        他说得风趣,妫檀也是一笑,又道:“上卿无事便好,眼下上大夫神思昏迷,若是上卿也病了,不知道要耽搁下多少事来。”&1t;/p>

        秦渭阳听得一愣:“上大夫竟还没醒么?”&1t;/p>

        妫檀点头:“太医天天守在上大夫府上,流水一样地灌药下去,哪里能不醒?只是总是昏昏沉沉的样子罢了。”&1t;/p>

        “君侯知道么?”&1t;/p>

        “当然知道。知道又有什么用,太医都想不出法子来。”妫檀又叹道:“如今山越初定,正是加紧实行新政,充实国力的时候。上大夫是其中关键,如今这样,君侯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1t;/p>

        秦渭阳道:“这一国大事,总不能只悬在一个人身上。说句不中听的,若是上大夫一病不起了,这新政难道就落了空?这新政的关键,说到底还是君侯。”&1t;/p>

        妫檀摇头道:“可君侯最近过问最多的却是上大夫的病。”&1t;/p>

        秦渭阳心中一叹,妫檀不知道,他却清楚。郭益谦不过上大夫一职,何以姬亮连虎符都给了他?又让他带着湄河学宫的士子征缴山越,隐然有主帅之风,连商骐骥与南宫应龙这些老将都靠了边。这显然是要是他总揽国政、出将入相的意思了。可如今也不能白白看着时光匆匆,就为等着郭益谦醒转过来啊!&1t;/p>

        秦渭阳越想越恼,难道姬亮要在这件事上昏聩了么?为了一个郭益谦,便要把吴国河山都耽搁了么?&1t;/p>

        秦渭阳突然“腾”地站起来,对妫檀道:“我进宫去面见君侯。”&1t;/p>

        “上卿这是……”&1t;/p>

        “去提醒君侯现在不是垂拱而治的时候!”秦渭阳脸上已隐然有怒气。&1t;/p>

        妫檀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上卿,呆了片刻方才应道:“也好。上卿的话君侯向来是听的。”&1t;/p>

        秦渭阳来时,姬亮正卧在燕寝之殿的榻上,握着一卷册简似乎在看,可那双眸子却盯着墙角愣愣出神。&1t;/p>

        “君侯。”秦渭阳稽大拜下去。&1t;/p>

        姬亮被他唤回神来,看他如此郑重大拜,一时讶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1t;/p>

        秦渭阳忍了怒气,平静说道:“臣听说上大夫总不见好。”&1t;/p>

        姬亮点点头,眉头皱紧,良久慨叹道:“太医用了无数药,总是不能彻底拔除毒性——”他猛地一摔竹简:“那山越妇人实在狠毒!”&1t;/p>

        秦渭阳冷冷道:“上大夫屠了山越全族,哪一个山越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1t;/p>

        姬亮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听秦渭阳又道:“就如同楚国夺我湄阴河下,哪一个吴国人又不想食其肉寝其皮?”&1t;/p>

        姬亮本就因郭益谦病情一事烦躁,原想着秦渭阳来了,总算有个能说话开解的人。没想到秦渭阳此来却一副一反常态兴师问罪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快,口气也不大好,也冷下脸色问道:“朝中无事,不知谁惹得上卿生这样大的气。”&1t;/p>

        秦渭阳朝前走两步逼近姬亮,道:“现下国无大事,人人清闲,可君侯忘了吴国这两年光阴是您拿着削爵之耻从周天子那道诏令里换来的吗?岂能随意荒废?西边楚国还在虎视眈眈,谁又能料到哪天烽烟又起?吴国尚不愿听天子之令,何况楚国!”&1t;/p>

        他说得动情,双膝着地重重跪下:“君侯,即使君侯爱重上大夫,即使上大夫韬略万千,现下上大夫重病未愈,可是新政不能绑在他一个人身上!还请君侯早作决断!”&1t;/p>

        姬亮见他如此,也不忍心去怪他了,将手搭在秦渭阳肩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1t;/p>

        良久才道:“你说的这些孤岂不明白?只是你可曾知道孤的难处?”他伸手把秦渭阳带起来,说:“你以为孤时刻都为上大夫悬心,耽误了国政,是不是?”&1t;/p>

        秦渭阳半天没应声。&1t;/p>

        姬亮又道:“说不悬心却是假话。只是上大夫这一次将山越屠个干净,倒是叫孤犯了难。”&1t;/p>

        “君侯是在意丞相他们……”&1t;/p>

        姬亮挥挥手打断他:“那倒不是  。”说罢抬眸瞧了秦渭阳半晌,才道:“先王叫孤视丞相如师长,待丞相如叔父,山越一事也不过是出于仁义二字,倒不是真心要叫孤为难。”&1t;/p>

        他往东面壁上一指,道:“你来看。山越部族多在东南,而附近江都是吴国驻兵重镇,山越与吴国实力悬殊,他们也不是傻子,为何就自己撞了上来,成全了孤的征缴之意?”&1t;/p>

        “而且你记不记得孤同你说过,山越叛乱那时,恰好是南宫应龙外出修筑粮道两月之后?早不起兵晚不起兵,为何挑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对他山越来讲并非一个良机。且莫说卫熙白山初次出征大败而归也有上大夫自江都应援,便是上大夫也败了,在外的却还有南宫应龙,我吴国堂堂的上将军,久经沙场威名远播的老将!三处人马,他小小山越一部,如何与之抗衡?”&1t;/p>

        姬亮说到此阴沉沉笑了一笑:“除非是山越知道这三处兵马里,有人不会对他动兵,孤派出去征讨的又是两个毫无经验的后生,即便江都城里守着的那个,也不过一介书生……所以他才敢这样大胆!”说罢又洋洋得意地一笑:“只是他料不到,偏偏是那一介书生叫这普天之下再无他山越一支血脉。”&1t;/p>

        秦渭阳皱眉问道:“山越一族如何这样笃定南宫将军一出秣城,君侯便调不动了?”&1t;/p>

        “必然是有人暗通消息。”姬亮叹道:“可惜上大夫一个越人也没留下,这条线便断了。”&1t;/p>

        秦渭阳脑中灵光一闪,道:“君侯,臣数月前病愈出宫,路上偶遇南宫瑾,与他交谈了几句。他说今岁孟冬之时去过江都——不知君侯可否还记得,江都县令曹翙,就是在华予阁登仙台被南宫瑾看中而后南宫将军举荐上来的。”&1t;/p>

        “江都县令曹翙……”姬亮踱着步子沉吟,继而说道:“不能再让他在江都了,立刻调回秣城,还有那个孙敬声,都让他们去上将军幕府。”说罢越烦躁,切齿说道:“南宫一族在吴国朝中遍植人脉,孤岂有不知。原先便动不得,此时上大夫未醒,新政悬空,便更动不得。”姬亮突然恨声道:“不但动不得,少不得还要倚重他们!”&1t;/p>

        秦渭阳心中一惊:“君侯,你是要重新重用南宫将军?”&1t;/p>

        姬亮太息一声,道:“目前吴国上下能与祁阳交锋的,也就只有商骐骥跟南宫应龙了。”&1t;/p>

        秦渭阳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欣喜之下颤声道:“君侯是要讨伐楚国了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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