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美人盱
第一百九十七章 美人盱
花五娘把头扭向晓庄，似乎有些隐晦的话不便于让她听见，她道，“晓庄，你去外面把花坊关了，今天外面不做生意了。”
“可是……”
晓庄有些迟疑，但最终没说什么，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看得出来妹妹是个乖巧的女孩，而这个家寻常都是姐姐的主。
梅华妆适时问出了疑惑，“你妹妹长得和你不一样。”
花五娘点点头，“她是正统的殷川人，我呢，身体里有一些鱼浮的血统，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亲眼看着晓庄走远了，才缓缓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吧，有时候真的很恨这一点，就因为有了鱼浮的血统，我们这些人在这里遭受到了各种不公平的待遇，我要是能像我妹妹一样，我就没必要在江边开设花坊为生了。”
梅华妆微微蹙眉，并还装作无知的样子，“原来那些花坊都是你们这类人开设的，既然是这样，那你们的花还有人买？”
花五娘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卖花的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都属于无家可归的人，你们殷川人太排外了，总是欺负我们这第三类人，我们在外面难以谋生，只好都往江边跑，碰见个把有钱的商人，还能把我们当个新鲜的玩意儿买回家放着，我们这种低贱的人，似乎也只有这种出路了。”
而后，她有意顿了顿，声音莫名地低沉，“最近好像来了不少商人，花坊的生意好多了。”
梅华妆继续发问，“女子尚可以花坊为生，那男子怎么办？”
花五娘犹自嘲讽，“是啊，以往男子就只能做最低贱的活儿，外貌长得好一点的呢，都沦为了有钱人家狎昵的玩意儿，总之，他们都称我们为商品，从来不把我们当成人看的，你说惨不惨？”
梅华妆心里咯噔一跳，“你们不喜欢自己的国家吗？”
如果所有人都和有一样的心思，那么这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推动力，推动的便是鱼浮和殷川的战争，他们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借口，故而，她才会心下揣揣然。
花五娘愤然握拳，“我的国家只把我当成奴婢践踏，你说我会不会喜欢，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不公。”
梅华妆禁不住试探道，“就没有人提出来要造反吗？”
花五娘垂眸想了片刻才说，“好像……最近是有一些人总过来游说我们……不过我好几次没去了，也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华妆一阵沉思，看来他们已经在背后动手脚了，不过照花五娘的说法来看，他们这类人两极分化严重，也有许多人为了保护家人，不愿意沾染这些，除非被逼上绝路，绝路的话……
梅华妆疑惑地问道，“这沁水是怎么啦，和我前几年来都不一样。”
“我过去做生意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还没有这些花坊的，而且沁水好像也没有那么乱，我方才听你说了这些话，真觉得这里是个糟糕的地方。”
花五娘轻轻嗤笑，“我只说了那么一点，你就觉得糟糕了，还不止呢，说实在的，我其实很向往经商的生活，就像你一样遍地走，那自在多了，可是我们都被圈禁了，除非去那些高官那里请示，等得到了他们的许可，我们才有机会出去。”
梅华妆有点讶然，“被圈禁是怎么一回事？”
她指着窗外，指尖莫名地发抖，“我们能活动的最大范围就是这江边，谁敢私自坐船外出，形同造反，那是要被砍头的，有钱人看中了我们，就去高官那边贿赂，钱给的多了，他们就给我们发下许可证，允许我们出沁水，那些高官正因为被商人们豢养着，每个人都长得肥头大耳的，我们私下里说，这肥差事至少能养活一个国家。”
怪不得这里被称为最乱的地盘，果然是最乱，没有之一，可是这里越乱，已经达到了最高点，那么一旦爆发，就达到不可设想的地步。
梅华妆再次皱眉，“他们这样做，就没有人来查？”
花五娘翻了翻白眼，已经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无奈，“以前不可能来查，现在更不可能了。”
“怎么说？”
花五娘喘了口粗气，“以前这里是襄亲王的封地，但是襄亲王迟迟不来封地，这里因为常年没有人管束，他们就疯狂地敛财，现在襄亲王是好不容易来了，但他们要开战，岂不是更要敛财，从那些高官身上搜下点肥脂油膏，就够他们军队的开销了。”
梅华妆细细地想，看来要击溃襄亲王，首先就要杜绝那些高官们的存在，可是在这里的高官之流，都是盘踞在此地的地皮蛇，要清除他们，除非是连根拔起，而这带来的后果将是乱局部，而乱殷川。
现实中，有许多小事就在不经意间演变成了祸患，那时候明桓未经重视，直至现在终于是发展成了无法深想的地步了。
见花五娘一直在看着她，梅华妆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又问道，“要开战了，你们没法逃吗？”
花五娘垂头丧气地说道，“何止没法逃，他们现在急于敛财，甚至要把我们当成商品拍卖出去。”
梅华妆做出似懂非懂的模样，“所以那些游说的人就是为的这件事？”
“我哪里知道，反正这几天我能避则避。”
问多了，她好像有几分顾虑，就绝不肯多说了。
梅华妆给她出主意，“那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你想想，万一他们到人家家里来抓呢，他们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的态度很诚恳，花五娘也不禁正色，询问她道，“那怎么办？”
梅华妆眯起了眼，“我来帮你一把吧。”
“你怎么帮我？”
她刚问完这句话，晓庄就猛然推开门跑了进来，她满脸都是慌张，花五娘仿佛知道了什么一样，登时变了脸色，“晓庄，你怎么回来了？”
晓庄急切地说，“姐姐，不好了，有人往我们家里来了，他们还是那些人派来的士兵。”
花五娘立刻关上门，透过一丝缝隙看去，她看见那些黑压压的士兵人头，她急的嘴唇发白，“我……这……”
梅华妆抓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异常，“听我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让你白白救我一场，你们现在就往山上跑，等风头过了，你们就下来。”
花五娘怔然摇头，“那你呢？你怎么办？”
梅华妆规劝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是什么，我是个有钱人，我会去和那些高官谈妥，用钱买下你们，不过在我没有谈妥之前，你们不能提前下山，我怕他们会误抓你们。”
花五娘这才安心下来，“哦，那就好了，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梅华妆开始催促她们，“快去山上躲着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花五娘恳切地问道，“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梅华妆半遮半掩地说道，“我叫梅……我姓成，你就叫我成姑娘好了。”
“成姑娘，我们就在山上等你了。”
花五娘说完这一句，赶紧带着晓庄往山上跑去
梅华妆坐下来，拿过她们梳妆的镜子，在镜子前给自己画上了肖似花五娘的妆容，因为手艺高超，一时间也辨不清她本来的真面目。
门被大力推开，进来的人手里拿着一副画像，身后还站着不少拿了武器的士兵，梅华妆当场掷了镜子，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恐，她喊道，“你们是谁？”
士兵将她捆起来，那领头的男子还在她背上狠狠踹了一脚，“臭娘们，听说这一带就属你最不服管教了，赶紧随我们走一趟吧。”
梅华妆挣扎起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嘛，自然是带你去享福。”
大家看着她无力挣扎的模样，俱是一脸嘲讽的脸，那时她却想，摧毁这个地方，应该是燃眉之急。
他们将她蒙上了眼睛，一路坐车，来到了一座宫殿内，这宫殿相当的大，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走了不少的路，才被一个男子扔到了一间屋子里，即使是这里最破落的屋子，也比山上人家的那些茅草屋要好。
梅华妆一把取下脸上的布，扔到一边，她看见四周有许许多多的女人，那些女人互相靠着，缩在黑屋子里，瑟瑟发抖。
她们也有些耐不住寂寞，开始窃窃私语，“你说，他们会拿我们怎样？”
“这是拍卖行，你说能怎样？”
梅华妆是后来的，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她索性追问道，“拍卖行？”
有一个比较年长的，对这里的情况比较清楚，她告诉所有人，“据说这一次好多高官都会到场，他们请了很多商人前来竞拍，那些商人来自五湖四海，我们如果不幸被选中了，从此之后就要背井离乡了。”
坐在她旁边的俏丽女子一阵颤栗，“谁稀罕这样的家乡啊，他们让我们为奴为婢地伺候他们，凭什么，我们也是身家清白的女儿家，我们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周围人赶紧捂着她的嘴，规劝她说，“阿沁，你不要再这么想了，被卖出去好歹还能有个好着落，要是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一辈子都要忍受他们的欺凌。”
梅华妆默默地记住了她的脸，也记住了她的名字。
阿沁挣脱了她们的手，脸上还是有些气恼，“这鬼地方真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边就传来“喀嚓”一声响动。
有人推开了门，那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是那阴戾的神情却生生地破坏了她身上唯一的一点美感，她往阿沁身边一坐，有力的手掌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呦，我的大小姐们，都嫌我们这地方不好啊。”
阿沁的头皮顿时有些发麻，她急忙说道，“没有，没有。”
她一面威胁着阿沁，一面又扫视着四下，“我可是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你们的谩骂声，这心里的一团火不发出来，一定不怎么舒服吧！来人啊，我就让你们发出来。”
有官女给她拿过来一把细长的刀，她用力地划过了阿沁的脖子。
阿沁吃痛后一阵尖叫，“啊啊啊。”
许多人都开始跪下求情，“饶命啊大人，我们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女子掷了那把染血的匕首，临走之前，还不忘威胁道，“听好了，以后你们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离去后，阿沁犹如痴儿，怔怔地瘫倒在地，脖子上的血也顾不得擦了，身边的几人都七手八脚地用布帛给她绑住伤口，梅华妆狐疑地问道，“她是谁？”
她们中的一些靠近门上听了许久，确定门外没有人之后，才小声告诉她，“听说是焱妃身边最得宠的婢女，郑如意。”
焱妃身边最得宠的仕婢本是玉稚，可是玉稚有一整段时间都消失匿迹了，她那时还怀疑玉稚会不会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被焱妃处理掉了，可是聪明人不会如此做，玉稚之所以能成为焱妃的左膀右臂，便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也足够小心翼翼，她绝不会给焱妃处理她的机会。
比起玉稚的收敛，这郑如意就太过放肆了些，焱妃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个女人成为了自己新的左膀右臂，难道这中间有一段隐情吗？
在和她们的交谈中，她又陆续得知了，这个像是宫殿一般宏伟的府邸其实是一个叫修良的官员的府邸，修良的院子有三块，一块是棋园，预备之后拿出来做拍卖会的场地，第二块是嘉园，给那些商户住，第三块是隆中园，给下人和他住，这些几乎占据了沁水最大的空间，连襄亲王也未必有这种殊荣。
修良是这里最得意的一位官吏，有钱而能干，也自然地成为了女子们争相想嫁的对象。
据她们说，焱妃会在某个重要的宴会上，为修良定下妻子，梅华妆估摸着，她就是想用某个女子来牵制他，修良不是从一开始起就是襄亲王的手下的官员，而是自从襄亲王来到封地以后，才忽然一下子成了全沁水最出名的官员。
可是，为什么提拔他，为什么不除去一个如此危险的人，明明除去了他，很多事情反倒都会在他的掌控之内，这修良明显是个不好牵制的人，明郁能利用他来做什么？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半丝的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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