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浮云曲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浮云曲
在这种异动下，不光是荣尘感到莫名的压抑，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打乱了，梅华妆心脏忽然绞痛，虽说是心脏，可是后来这痛竟然传遍了全身。
不知是谁吹响了诡异的笛声，那笛声穿过了人们的头顶，一缕缕鲜红的光从天而降，将亡者的灵魂束缚在其中，于是那亡灵有最初的狰狞猩红变成了纯净透明色，有这种净化能力的非执法者莫属。
玺夜太阳穴一阵跳动，“糟糕。”
他确实没有想到胧会以这种形式来报复他曾经对她暗下杀手，他身上的伤反复裂开，根本没有好全，这种时候来对抗养精蓄锐已久的胧，可想而知会有多危险。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看了看身畔面色苍白的女子，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尘寰，什么都别管，那些人就交给我处理。”
梅华妆不说话，抿起的唇角同样是苍白无血色，“好好保护自己，我想你活下去。”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就错开她的肩头，往后走去。
他走后，一口血从她嘴角喷出，她抹过嘴角的鲜血，知道自己不能停止动作，又疯狂地展开杀戒。
此时，在这些执法者的影响下，对任何人来说，能取胜的只有最坚韧的意志。
白袍的执法者赤脚站在地上，提灯笼的和拿锁链的各占两旁，最中间站着手执权杖的胧。
她的脸惨白着，明显是伤还没有好，不过她的眼神却显得格外嗜血，这次她仿佛是势在必得。
玺夜走至她身前，大声说道，“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过去找她。”
胧冷冷地说，“你一人可以抵抗千军万马吗？吸取上次的教训，我这次刻意找来了分散在世间各个角落的执法者，想一想，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保护她。”
经她一提醒，他这才看了看四周，明显执法者的人数确实是多了一些，应付起来也一定更麻烦。
可是，他并没有让步半分，他只是很厌恶地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洞悉天意的人，呵呵，你说天意，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天意让你滥杀无辜吗？”
胧不悦地指出，“她可不是无辜的人，鬼镇之灭，荒月城的动乱，哪一件事情不是因她而起。”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愿意和她同担杀戮之罪。”
“动手吧！”
胧对他再也没有好脸色，“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怨不得我了。”
“都给我杀，不用再顾忌他的身份了。”
胧抬手，循着她的指尖望去，天上的月光惨淡而逼仄，神秘的黑影重重穿梭在半空中，空气里的气息开始变得压迫起来，这或许是，月下厮杀的前奏。
柴札再失去殷家人这三个人质后，急于脱身，他就怕遇到梅华妆，好在他事先得到消息，城外动乱，足以让梅华妆消停片刻，这样他也有足够的机会离开，可谁知道他会在出城门后，碰到他最不想见的两个人。
沐翊风和千面女两人并肩站在他面前，而沐翊风的长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动手，于是动都不敢动一下，正在他惊慌不已的时候，千面女适时开了口，“柴札。”
“你想逃吗？”
他答不上来，“我……”
千面女眯着眼睛，对他笑，“你是个三面间谍，既为梅华夫人做事，又誓死效忠明桓，末了，还和莲姬又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你何不再让这关系乱一点。”
听到这句话，他也知道了她的来意，脸色就一下变得铁青起来，“我已经做了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了，我不会再来助你。”
“我料到你会这么说，无妨，你有你的立场，我当然也有我的立场。”
她看了一眼沐翊风，柴札还来不及后退，就有剑气灌顶，因为沐翊风的动作太快，他死时连痛的感觉都没有。
他无力倒下来，那双秀气的手，揽住了他，从他头顶开始，将他的整张人皮都剥落了下来，他将剥好的人皮递给了千面女。
“阿初，给你。”
千面女接过他的人皮，一阵沉思，“可是梅华夫人已经不会再信任柴札了，要这人皮也没有用处。”
沐翊风不置可否，“不，你得时刻记住，你的主子不是梅华夫人，而是明桓。”
她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快意一笑，“哦，原来是这样吗？”
沐翊风适时催促了一声，“走吧，我们可以去一趟殷川了。”
千面女忽然有一些迟疑，“可这不就相当于背叛了煜月。”
沐翊风没有和煜月处过事，所以不知道煜月的可怕之处，可是千面女深深地知道煜月是个怎样残忍的角色，所以现在提出来背叛他，她还有些心惊胆颤。
沐翊风刻意提点她，“煜月和东河玔香双双消失，到现在都找不到这两人的身影，你说是为什么？”
千面女犹豫地说，“难道他们已经走了，可是这不可能，即使是走，也不会这么默默地离开，那不是他们的作风。”
沐翊风轻摇了一下头，“我走之前看到，他们在地底埋下了火药，现在只要一点火星子溅落在地，都很有可能是绵延的大火。”
千面女不解地问道，“他们哪里来的火药？”
沐翊风琢磨一番，才说，“大概是从鱼浮那里买来的，鱼浮绝不允许云祗和殷川这两国偷吃独食，既然鱼浮没想得到，那大家索性都得不到吧！这次三国都参与了进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千面女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东河玔香呢，她这人就算是埋下了火药，没有亲眼看到梅华妆的尸体，一定都不会走的吧！”
“她用了煜月的方法，召唤出了恶兽吞天，你听，此刻那些怪物都快从地底冒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果然就听见喧嚣而起的巨吼声，看来怪物们已经在城外将所有人都围攻起来了，千面女神色一喜，“既然一切都已尘埃落地，那么我们也可以走了。”
沐翊风抓住了她的手，因为心情好，她竟然没有拒绝他的碰触。
战场上，尸横遍野。
前方，梅华妆还在艰难应付着荣尘的鬼影骑，后方，因为没有召唤出地狱术，玺夜困难重重。
执法者对他的攻击，每一下都是致命的，他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就在胧心里犹自开心的那一刻，有个执法者从不远处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尊者，不好了，有人引来了恶兽。”
她抬头一看，月下，有巨兽的身影仿佛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恶兽毫无人性，它只知杀戮，执法者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将它封印起来，反而是被它撕扯成了碎片。
这是一只成年吞天妖兽，应该没有人能消灭得了它。
这样一来，现场只会更乱。
胧暗自恼火，“……真是棘手……”
玺夜往后一退，如果是胧和执法者，他尚且还能耐着性子和他们玩玩，可是吞天，他不能掉以轻心。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势必会三败俱伤。”
如今他唯有召唤出业火来，诛杀恶兽。
“火。”
他做出了一个召唤手势，手掌上空立刻就有业火徐徐上升，一滴火星子顺势滴落在地，而后地底便响起了“碰地”一声。
地底炸裂了，只在顷刻之间。
胧变了脸色，“什么，地底怎么啦？”
荣尘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就用刀拨开泥土，看见地底那些火药，脸色飞快地变得难看，“地底埋着火药，刚才就是他的火引爆了火药。”
“所有人都退。”
玺夜听到了这一声，神色瞬时慌乱了起来，他立刻丢下了胧，朝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尘寰啊，尘寰。”
“尘寰，你在哪里？”
梅华妆被炸伤了胳膊，覆于地上，微弱地喘息着，“在这里。”
伤口并没有那么可怕，但是碰上了烈火，她身上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她裹满黑纱的躯体上，或许已经多半是腐肉了。
玺夜死死扣住了她的手，“抓住我的手，不要放，不要放。”
他拉着她的手，就不断往前跑去。
梅华妆嗅了嗅身上的气息，忽然觉得厌恶自我，她忍不住问道，“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如今就是一具尸体吗？”
玺夜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我知道。”
她虚弱地说，“你不怕。”
四周的爆炸声很大，生怕她听不见，他几乎是吼出了声，“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你？”
梅华妆笑了笑，“我最终会腐烂成一具枯骨，你也不怕？”
“你能感受到我脸上的钝痛，你现在能看到我成为一具腐骨的样子吧。”
“尘寰。”玺夜听到了她这句话，他猛然停下步伐，吻了一下她腐朽的脸畔，“是的，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不管你是腐烂还是完好，我都可以接受，你在地狱，我便陪你下地狱，你在人世，我便陪你闯人世，天下地下，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梅华妆专注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在撒谎，可是这一刻即使是撒谎，她的心也没来由地涌出一股热流。
而正是因为他们这一停顿，他们脚下响起了一阵爆炸声，他们已经不可能在有机会逃掉了，玺夜花了最后的力气，将梅华妆远远地抛了出去，余下他身后，泼天的火光将他通身淹没。
梅华妆重重落地，她睁大了瞳孔，望向远处，火光里渐渐消失的风华身影。
她想，大概这一次她确实是一无所有了。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她晕厥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她的人是屠尚之，屠尚之舔着干燥的唇瓣，唤道，“夫人。”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这里没有得到夫人发出的消息，是陆洲过来找到了我们，我们才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对了，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叫苍葭什么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去殷川了，他要去接应陛下派来的救卫队。”
后来无论他说什么，梅华妆都是一脸木然的样子，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陆洲也在她身畔站着，他明白了她的心思，立刻就说了一句，“玺夜的身体有些特殊，就算遇到了那么大的爆炸，他也是毫发无损，只是，他还没有醒，恐怕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跟苍葭说到这件事，苍葭已经送信给陛下，希望他派任东杨先生过来治疗伤者。”
他处理事情一向滴水不漏，这件事情上也同样如此，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半点轻松。
她的脸总是灰蒙蒙的，总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色，人，无法释然。
她还需要时间去治愈心上的伤口。
陆洲知道怎样都不能解开她的心结，把屠尚之也跟着拖走了。
和屠尚之交代了一些禁忌，陆洲也回去了，荒月城现今一片狼藉，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夫人不能振作起来，他在其中必须起顶梁柱的作用。
他正想得入神，不妨殷玖就已经来到了他身前，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往她不会在意自己面相的残缺，可为了见他，她还给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遮掩住了自己狰狞的伤口。
她唤道，“陆洲。”
叫的是陆洲，而不是陆叔叔，也是奇怪。
陆洲招呼她坐下，故人的女儿他是该用心的照顾的，“小玖，你怎么了？”
谁知殷玖刚一坐下，又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差点吓了陆洲一跳，但是陆洲更惊异的是她那一句，“我能喜欢你吗？”
陆洲怔愣不已，殷玖攥紧双拳，鼓足了勇气说道，“这不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我都想好了，我一定要喜欢你，啊呀，你怎么还愣着，至少给我一句准话嘛！”
陆洲以为是她的玩笑话，遂疏离地笑了笑，“你还太小，不懂什么叫喜欢，回去静下心来想一想，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可是殷玖半点不相让，“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听了屠尚之说的那些事迹后，越来越崇拜你了。”
以前对梅华妆扮演的陆洲感到有兴趣，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有些失望了，但是同时也对陆洲其人更感兴趣，而后来屠尚之在她面前多次提及他，每一次提及他，她就多一分心动。
她很确定，一开始是兴趣使然，而现在，这绝对是喜欢。
陆洲忽然有些生气了，“所以你就把对我的崇拜当成喜欢，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怎么不好好想想？”
殷玖脾气倔强，“我想过了，我一定要嫁给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旁人谁都比不得，你不娶我，我就对你死缠烂打，你觉得我讨厌，觉得我下贱，你就这样觉得吧，我一点都不在乎。”
见她简直是软硬不吃，陆洲也无奈了起来，“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殷玖不服气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我……我哪里小了，我已经快十八了，你见过十八岁还不嫁人的吗？”
陆洲说道，“你姐姐不就是。”
殷玖急道，“她是个例外，我不一样，我是真心……”
陆洲只是觉得她是一时冲动，于是就匆匆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算是你半个叔叔，你有见过嫁给叔叔的吗？”
“你又不是我亲叔叔，我怎么就不能嫁给你了？”殷玖摸了摸眼眶，“好，你不同意，我就去告诉夫人，让她给评评理，看我是不是做错了。”
陆洲一想，夫人现在情绪那么低迷，有人去和她解闷也是好的，而关键的一点是，他知道夫人一定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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