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个人心意
再听说二叔一家现今的处境，已是年假都快过完了的时间，正月的十五——元宵节。
那时，玉娘子已经完全接受自己身为一个稚童的身份，拿着毛线球逗小狗转悠。藿香完全迷上给雪球做小衣服，偶尔便会用玉娘子做衣服时剩下的布料给雪球做身小衣服。两个团子穿着相似的衣服玩在一块，别提多可爱了。
玉娘子接过衣服，熟练地给小狗换起了衣服，却见藿香突然走出去同走廊上的婆子说起了话。
许是她还是个孩子，她们说话也未太避着人，一句句都落入她的耳朵。
“……那家的小娘子来门口，想找小主子，她来了好几次，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藿香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开心同小狗玩耍的玉娘子，对那人说道，“你去问问春荣家的，你听她的就好，可不要在老爷准备娶续弦的这段时间闹出什么事故来。”
明娘子来找她？
看来那一家果真是遭了罪。
不过玉娘子可不怜惜她们，这都是自己造的孽，怪不到别人身上，要是这事真要让她家得逞，遭这份罪的就是自己了。
那人有些为难，“这，难道不和小主子说一声？听说那家娘子和小主子很要好……”
藿香目光骤然变得冷漠起来，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几下面前的婆子，嘴上的话刻薄毫不留情，“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小主子在考量，没想到又是个枳实那样的角色，说吧，收了多少报酬。”
“哪有，哪有，”那婆子赶紧解释道，“我哪敢做这样的事，还不怕自己连个养老的处所都没有？我是看她小小个子，瘦了好多，流着眼泪在我面前求，我心一软……就……就来这边问问了。”
“那你得亏是遇上了我，几位姐姐都不在，要是被她们听见这话，直接把你拽到春荣家的面前打一顿，再发卖出去，你可就完了！”
藿香也知道这个婆子不是会干出这样事情的人，但是枳实前车之鉴，春荣家的最见不得这种卖主之徒，丫鬟们这段时间说话都收敛了不少，生怕被人揪住了错处，落得枳实这样的下场。
“我自是知晓，再也不敢了。”
那婆子承了藿香的情面，点点头，走开了。
没过多久，半夏先回来了，捧着一个半大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模样。
藿香迎了上去，“半夏姐姐，这是什么？”
半夏白了她一眼，藿香这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丫鬟，手上也捧着东西，看衣服发髻都不像是自家的下人，她也不说了，跟着半夏往屋里走。
行礼后，那两名陌生的丫鬟上前道：“向小娘子问安，我家女郎很是想念小娘子，特意叫我等给小娘子带来礼物，女郎还说今晚街上有花灯看，要小娘子玩得开心一些。”
小娘子抱着小白狗走近。
丫鬟们蹲下身子，将匣子打开捧给小娘子看。
这一打开，满目都是珠光宝气。
几个匣子放着的都是小女儿家头面。一个稍大的匣子放着都是头饰，另一个则是腕足上的镯子珠串，还有一个稍小的匣子装的是压裙的环佩，里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匣子，再一抽开，都是一粒一粒的珍珠，个个饱满圆润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小娘子伸手去拿那匣子里的东西，妆匣里光是现在季节便可以带上的抹额备了有五条，各种色彩各种材质，缎面的绒面的边镶毛的，上边皆是用密密的针脚压出一朵朵的花样。
“这是……这是母亲亲手为我做的？”
“这些都是女郎亲手做的，女郎说送给小娘子的东西要制作更加精细些，她不肯让我们这些下人经手，都是亲手做下的。”
“那这些呢？”
小娘子指着那匣子未钻过孔的珍珠。
丫鬟回道：“女郎想小娘子总会自己亲手做些东西，这些珍珠就是给小娘子练手用的。女郎听说京城的贵女们之间流行镶东珠的绣鞋，说小娘子可以将珍珠镶在鞋尖。”
小娘子叫藿香将这些东西收敛起来，对那两个丫鬟说，“麻烦两位来这一趟，替我谢谢母亲，东西都很喜欢。”
半夏把两位丫鬟送出院子，拉着那个年纪稍大的丫鬟道：“姐姐，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些是小主子赏下来的，姐姐们拿去玩吧。”
那丫鬟掂量了刚才手上被塞入的小物件，笑得更加真诚，“还说这样的话作甚，我家女郎就要到你家来了，两个并作一家，一家人就不要说二话。”
另一个也道：“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妹妹帮忙指点一二。”
这边和和睦睦地交谈，川朴也去库房领了东西回来。
看到小娘子拽着只毛笔，望着窗外的植物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笑道：“小主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玉娘子还没回话，就有丫鬟叽叽喳喳解释道：“曾家的女郎又给小主子送来礼物，小主子还在烦恼要回什么礼物才好。”
她又道：“三天就来了三次，送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重，那一家女郎对小主子是真的喜欢，等进了门做主母，真是再好不过了的事啊。”
川朴不予置否，“前天是风筝，昨天是绣鞋，今天又是什么？”
“是珠宝首饰，”小娘子回答，“川朴，我该怎么回礼？爹说不能无故收下别人的礼物，若是已经收下，就应该给同等价值的回礼。我应该送母亲什么样的礼物？”
“顺遂心意便好。”
心意，这个词语很简单，包含的含义却很丰富。
要说之前玉娘子对待这个不得不接受的母亲还是尊敬中带有警惕，到现在她才是真正认同曾家女郎作为自己母亲的身份。
不管是前几天收到的绣鞋、风筝，还是今天收到的抹额，都不是假借于下人之手，而是一针一线，一笔一划，亲力亲为。
要是彼此家世不相当，玉娘子还会怀疑是不是居心叵测，想要巴结自己，但是曾家女郎也是顶顶传奇的人物，金银首饰铺开遍了江南，要说是自家巴结曾家还有可能。
再结合曾女郎的善举来看，那么这份心意就不能作假，曾家女郎是真的喜欢孩子，喜欢自己。
冷不丁又听到一句，“姐姐，就是这女郎是个寡妇，这名声可不好？”
川朴眼一瞟过去，冻得那丫鬟一哆嗦。
那丫鬟也是得意忘形了，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句话，话一出口她就觉察不对，可也不能收回了，当机立断地伸手连扇了自己几耳光，缩着身子道，“奴婢妄言了。”
“在主子们面前注意着点。”
玉娘子在一边听着，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她家是商家，也不在意这些脸面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必在意娘子的寡妇身份，可她还是忘了一句一句老话：人言可畏。
她现在只想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玉娘子心意已定，便对川朴道：“拿些线过来，教我打络子，我要亲手做一些送给母亲。”
川朴却道：“今晚花灯节，我们还要做些花灯出来装点庭院，”玉娘子一听也来了兴趣，川朴又叫上院子的其他丫鬟过来，在走廊众女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巧手编着花灯骨架，有的用白纸糊上去。
玉娘子在一边围着看。
有丫鬟起了玩心，逗玉娘子道：“小主子喜欢什么样的花灯？”
“要大一些的，美人盏。”
玉娘子至长大之后便再未过过一个安稳的元宵，只记得小时候房里总有一个琉璃美人盏，做成的是六面的走马灯样式，晚上点上烛光，很是好看。
丫鬟们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是仙逝的主母订做的烛盏，在小娘子两岁的时候挂出来，没想到小主子会一直记到现在。
许久才有打破这莫名的安静，“黄芩姐姐呢？今个怎么都没见着她的人影？”
“她老娘寿辰，特意向主子求了个恩典，许了她回了庄子，说是她娘家哥哥带她走的。”
“要是早些知晓这事，也得送些礼物过去。”
“听说今年元宵的花灯节格外盛大，要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还真有小丫鬟听信了这话，几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咯咯地笑，但是川朴、半夏和藿香面色就不好看了，“莫再说起这件事了，我们几个都准备随着小主子，嫁出去也得小主子答应。”
这次黄芩得了令，却是原先就有婚约在身，再加上老爷最近高兴，得了恩典，才能回家去。
但这几个都是大丫鬟，就算是玉娘子出嫁，也会跟着嫁过去，她们的婚事哪会那么草率的决定，要是像佩兰姑姑一般嫁了管事，直接就是主子身边的管事娘子。
见川朴都发声了，其他丫鬟这才嘘声。
玉娘子知道这一遭，黄芩年后也再未回来，也不知道接她任的丫鬟是哪一个？
她并不打算改变这件事，前世她听说黄芩在庄子里过得很好，之后还有了小娃娃。
这便好了。
若是身边还有丫鬟有这样的心思，她不会阻挠，这大概是她今世难得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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