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拜访两家

没过几天，从裴府送出两张拜帖，分别进了王家和曾家。

        不少知情人暗暗晓得这是为了花家大爷相看媳妇，也不过是可惜了一下，又继续寻合适人家，也只有一家小娘子在屋里哭了整个下午，几乎想要飞奔至花家大爷面前询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王秀才家接到那张拜帖后几乎要沸腾起来了，这可是自王老爷放弃考科举之后再未有过的荣耀之事。虽说来的不是什么官身人家，但对于王家来说，若是王家娘子真能嫁入花府，便可以解了现今的燃眉之急，因此接待裴夫人之事可谓是今年的头等大事。

        王秀才操着嗓门，指挥着一大家子清理房屋，平日受宠的王家郎君站在窗口嫌弃他们吵闹，也被王秀才呵斥一顿。

        “你只要好生读你的书，家中杂事自然有长辈撑腰，今日不可唐突，要给那家留下个好印象，也好支持你读出个官身。”

        倒是临街的几个妇人一边瞧着这边情景，一边议论纷纷。

        一个道：“呸，那一家可算是走了好运。”

        另一个用手悄悄往一边指了指，嫌恶道：“哼，都是尽头那家的贱货卖了她家亲戚。等着看吧，要是这家娘子真能飞上枝头，我就请你们每个吃酒！要想想，她身后还扯着她一大家子的背时鬼，更别说还有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又一人笑道：“我看也有的好撕。”

        那个最先开口道，招了招，示意另外几人附耳过来。

        “你们靠过来，我和你们说道说道……”

        她小声道：“王家虽然有个秀才老爷，但是穷得叮当响，都是他们自己作的。王老爷就是个不要皮的，族里供他读出个秀才，他倒好拿了钱立马住进了城里，说是不屑与泥腿为伍，气得乡老把他除了名，也活该他混成现在这般模样。”

        又一人道：“呵~那家夫人也是个势利眼，我上次去他家请她家老爷帮忙写个信，被她一通好骂，一封信要我五枚铜子还嫌少，你看看现在他们怎么对待有钱人家的。”

        听后，另外几人啧啧称奇。

        “这不就是白眼狼？”

        “看来那家养的郎君怕也是像他爹的性子，以后也有的闹腾了。”

        “还不一定考得上呢……”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捂嘴笑了。

        而另一家，曾家娘子只看了一眼拜帖便放下了，为她束发的丫鬟小心地问道：“娘子，需不需要我们早做准备？”

        曾娘子注视铜镜中自己年华不再的面容，摸了摸束好的发髻，却是问道：“你去打听一下裴家的拜帖是单单只送自家一家，还是分别送去了其他几家？”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回了话，“回娘子，拜帖还送去了王家。”

        听后，曾娘子又瞧了一眼镜子，起身道：“你们稍微准备一下，可能会来个小娘子，记得备上些小娘子喜欢的糕点，至于其他就算了。”

        “娘子，”束发的丫鬟跟了她许多年，也看着娘子一步一步地走来，她心疼道，“娘子总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至少……至少这家不会像上一家那样……”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家是个鳏夫不会嫌弃我这个寡妇。”

        曾娘子话语间既是落寞，又是嘲讽自己。

        “娘子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丫鬟激动得有些逾越地上前，抓住曾娘子的手臂，“我听说这家顶顶宠爱小娘子，要是那家小娘子喜欢您，再和……”

        曾娘子拨弄自己的指甲，却是道，“女儿家总是重视自己的婚事，多有期待，我倒是有过一次婚姻，心如止水，只盼着有个孩子常伴左右，以后再有孙儿绕膝相伴便好了。”

        那丫鬟看着曾娘子这副模样，却是说不出话来，心里止不住的心酸。

        自家娘子，真是命苦啊。

        不过如何，次日清晨吃过早食后，这裴家的马车还是慢悠悠地出了府，先去花府请来了小娘子，再去向两位娘子的家中拜访。

        只是上马车之前，佩兰姑姑同裴夫人暗语了几声，裴夫人点点了头，脸色却是明显变差了。

        她们先去的是王秀才家中。

        行到一半，这马车却是停了下来，车夫道：“夫人，前边路太窄，马车可是走不了。”

        裴夫人一听便皱起了眉，这是选的什么好地方，连马车都走不了，但是待在这里也是干着急，她却是吩咐车夫道，“去寻个安全的地方停下，再租个轿子，再找几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来。”

        等了半个时辰，这轿子可算是抬上了，一路走来沿途都是议论声，道是那家的主子到这种地方来。

        丫鬟在一边走着，也是被议论不已，脸臊得红彤彤的，好在这地方不大，倒是没过多久就到了王秀才家。

        早早就有人告知了王秀才，只是他家没有侍候的下人，院子不大也不需要侍候的下人，但为了撑门面还是请了个缺钱的泼皮做小厮，此刻正站在门口迎接裴府一行人。

        轿子摆在院子里，丫鬟扶着裴夫人下了轿子，又从里边牵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

        那一家的主人——王秀才只顾着坐在大堂的主位喝茶，连句迎接的话都不说，倒是王家夫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裴家夫人安，”又见到一边的玉娘子，“小娘子真乖巧。”

        裴夫人冷然道：“托您的福，过得不差，这是我家的小娘子玉娘，她只盼着能见见自己未来的母亲，希望您能如她的愿。”

        她却是不经意地环视了这院子，植被修剪得不整齐，明显便是疏于打理的模样，大堂布置简陋，有几处还脱了漆，朽坏的木头显露了出来，更好笑的是，大堂上的牌匾还挂歪了。

        裴夫人思量了一下，看来这家的光景过得真不怎么样。

        王夫人带着两人坐上椅子，还亲自为裴夫人沏上茶，对小娘子却也是一杯茶对付了。

        “小孩不能喝茶，”裴夫人道，她又端起茶，闻了闻便放下了，只顾瞧着王家夫人，既不亲近又不疏远的模样。

        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可真不好招待。

        王夫人看向自家老爷，却见王秀才慢悠悠地一碗茶喝完，这才发话，斜眼瞥向那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人家丫鬟的泼皮，呵斥道：“还不快去把玉兰娘子叫过来。”

        那泼皮勉强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直嘀咕：说好的事务里可没提到被呵斥这一遭，等下定要让王秀才给自己多加些银钱，他跑到阴暗些的侧屋推了下木窗不耐烦地说道：“王秀才叫你去大堂。”

        里面的娘子应了一声，他就回了大堂。

        不一会儿，这茶都凉了好一阵，玉兰娘子才姗姗来迟。

        进大堂前，先吟了一句诗：“春梦醒来迟，小女子有礼了。”

        她款款下拜，端的是个高雅无双，只是身上的衣服简陋了些，一件鹅黄的大袄洗得有些发白。

        裴夫人压不下脸上的笑意，用茶杯掩着，就连丫鬟都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玉娘子也想笑，这不知是学了哪处话本中娘子的腔调，不觉得文雅倒有些阴阳怪气。

        那王家夫人连忙把娘子叫到身边来，对裴夫人介绍道：“这便是自家娘子——玉兰。”

        那王家老爷也道：“小娘不才，也是这边有名的才女。”

        便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噗嗤——”一声笑，却见偏厅处站着个年轻的小郎君，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的是青色儒服。

        裴夫人赶紧把玉娘抱进怀里，对王家人怒斥道：“不过是见见娘子，怎么郎君也出来了？”

        王家夫人赶紧对小郎君吼道：“去去去，看你的书去，”又对裴夫人陪笑道：“郎君正在准备科举，听到这边有声响，心里或许有些不快便过来查看，不想是惊扰到了小娘子。”

        她又对自己女儿赶紧使起了眼色，那王玉兰心领神会地赶紧问道：“小娘子，多大了，读过些什么书？”

        玉娘这才探出头，对她说到：“玉娘五岁，不曾读书。”

        裴夫人摸了摸玉娘的头，慈祥地看着她笑，“小娘子要等明年才会请西席，年纪太小还可以陪着玩一阵子，等年纪大一些也就不得空了。”

        “这女儿家要有貌有才，才能嫁个好人家，”却听玉兰插嘴道，“要我说，现在就得叫小娘子多学点，到嫁了人家相夫教子，也不会被人家瞧不起。”

        这论调倒令裴夫人实在不喜，这本就是自家的家事，她个外人插个什么嘴。

        呵，这还没成当家主母，就摆起当家主母的派头了。

        没想到，王秀才摸着胡子，赞同地说道：“才貌兼备，这才是良配，即使是商家女，说不定也能被官家郎君看上。”

        “说的极是，我家玉兰极会教小孩，还有一手好女红，要是娶回家，连西席都不需要请了，要不，我们赶快把婚事定下吧，”那王夫人更是打蛇随棍上，顺势询问起自家女儿的婚事来。

        裴夫人阴沉着脸刚想说话，却听见小娘子说：“玉娘以后也会是有才有貌的女郎，只是玉娘子没见过另一家娘子。求见却失约，这是失礼至极的。”

        裴夫人便淡然说道：“玉娘说的极是，时候不早，我们便告辞了。”

        坐回马车上，裴夫人压着怒火道：“娘子心太大了，这还没有入花家的门，就敢对玉娘指手画脚，要是真上了门，还不得把我家玉娘往哪个偏僻角落一丢，不管了！”

        又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佩兰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差点就中了别人的套，这次得让她们狗咬狗，咬得满嘴毛！”

        小娘子半晌才闷出一句，“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娘子。”

        “好好好，我们再也不用来这个破地方了。看那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啊，王家老爷连个招呼也不打，家里也没个章程管教孩子，长辈说话郎君就敢跑到大堂来。去见见这一家，要是还不行就继续找，总能找到个好的。”

        马车停了下来，打开厢门，就有个清凉的手伸了上来，把小娘子抱下马车。

        玉娘子抬头，却是个戴着黛色锦缎镶貂毛抹额的美娘子，抹额正中有块玉做成棋子的形状，这娘子虽然貌美却是不轻浮，周身的样式大方得体，只是笑起来眼角浮现的纹路昭示她年华已过。

        裴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从马车上下来，一见这两人对视，倒有些母女模样，便乐道，“小娘子，这便是曾家娘子，你得问一声安。”

        玉娘子乖巧地提着裙摆，行礼道：“娘子安。”

        “进去吧，外边冷，”曾娘子开了口，声音清清爽爽倒有些严肃不近人情起来，想来也是又做当家又做主母做习惯了。

        一堆人簇拥着娘子们走了进去。

        一坐下，玉娘子便被真曾娘子拉了过去，“小娘子多大年纪，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

        又道：“去把那匣子拿过来。”

        玉娘子回答：“我今年五岁，不挑食，养着一条小狗。”

        “真可爱，小娘子不挑食是好的，还养了一条小狗，小狗叫做什么名字？”

        “叫雪球。”

        丫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分量不轻。

        曾娘子接过来，抽开匣子盖，给玉娘子看，都是些小女儿喜欢的玩样儿，什么木质的娃娃，手作的小手帕，扎头发的发带，虽说每个都不需要什么钱，但是个个都像是精挑细选出来，包含着赠送者满满的心意。

        “这些是给我的？”玉娘子抬头去瞧曾娘子的神情。

        曾娘子目光慈爱，玉娘子曾在众多长辈眼中看到同样的目光，“嗯，这些都是为小娘子准备的。”

        玉娘子又看向裴夫人，裴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切，见玉娘子看过了，对她点点头道，“人家一番心意，便收下吧。”

        之后，裴夫人与曾娘子相处融洽，玉娘子坐在一边的小杌上把玩着这些玩样儿，耳朵却是始终探听这边的情况。

        却听裴夫人道：“叨扰许久，耽误了娘子自家的生意，我们也该告辞，回见。”

        玉娘子举着手上的发带，跑到曾娘子脚边，期待地问道，“娘子给我扎一下头发。”

        “好，”神情没有丝毫不耐。

        是个极为喜欢的小孩子的人，看起来也挺好相处。

        曾家娘子抱着玉娘坐到椅子上，她动作轻柔，还时不时问问“痛不痛”。

        手软的人性子也好，玉娘子思虑再三，突然故作天真地说了句，“娘子，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这不正是两母女该有的样子？”

        一边的裴夫人满面笑意地看着她们俩。

        曾娘子的手顿了顿，半晌才开口道。

        “好。”

        语带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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