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危险游戏
“小韵，邹昕的状况很稳定，你不要担心，但也不要求之过急，这样的情感创伤是需要时间来恢复的，我同意你的想法，如果可以换个环境是最理想的。倒是你很久没有来我这里了，我有些担心，盼盼说你昨天受了惊吓，现在她陪着邹昕散心去了，比起你妹妹，你同样需要心理疏导，今天无论如何要到我这里来一下。”
放下了张岚医生的电话，邹韵伫立在晨光大亮的窗口，思忖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安妮的手机。
“安妮，我家中出了些状况，可能要请一天假。”
“姜瞳已经告诉我了，让我担待你一些，你妹也真是个不省心的，你暂时安顿好家里的事情，明天再来公司上班吧，对了，提前安排一下时间，季总近日要带几个人去上海，点了名要你和碧琪一起去。”
季寒川，上海，她握着电话微微一怔。
中域地产的总部悦泰集团倒是在上海，可是她不过是中域传媒旗下模特儿经纪公司的一个小小助理，是季寒川黑暗产业链中的不可见人的公关小姐之一，跟随季寒川去上海，有了张兆良的先例，此行的艰难只怕可想而知。
清晨的阳光正好，她却觉得寒意彻骨，连听到季寒川的名字都会让她心生恶寒，这个突如其来的黑暗漩涡给了她无边的绝望与恐惧，可直到现在她仍旧不知晓为何会深陷其中。
每一日自由的时间都显得弥足珍贵，利用一上午的时间，她先去找了流光杂志社的主编苏越。
她把邹昕失恋自杀的情况向他和盘托出，隐去了季寒川所做的种种，拜托苏越通过关系为邹昕联系A大的国际交流学院，申请下半年的自费交流生名额。
邹昕一直梦想能出国留学，只是家庭条件不允许，她的英文成绩一向很好，若是努力拼一下，半年内应该可以达到托福要求的成绩。
现在她的账户中已经有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钱，是她出卖了自己的代价，虽不齿，却足以作为邹昕出国的保证金。
如果这笔钱可以顺利将邹昕送出国去，那季寒川就会失去对她姐妹二人的控制，这也是她唯一能争取的拯救自己和妹妹的机会。
只是她现在的状态看上去真的让苏越感觉担心，离开时他再次试图挽留她，“考研的事情如果不顺利，就还回到杂志社工作吧，邹韵，你虽然离开并没有几天，但是大家感觉很想念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着宝石般的光彩，看得她的心头一阵阵的恍惚。
“起码，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顿午饭好吗？”他等着她的答复，却见她低低垂下了头，如何不想，只是不敢，只怕贪恋那一刻忘我的小聚，就会再也抑制不住泪光的飞舞。
亚麻色休闲衫的苏越，云淡风轻的一缕笑痕，还是她心爱的杂志社，还是那个她笃心追随的学长，可仅仅几日的光景，其中的境遇变化已经恍若隔世了。
无法掌握的便只有放开，她终是黯然离去，苏越目送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在她转身的瞬间悄然隐去，眉宇之间已经尽是浅浅的忧色。
下午来到张岚的心理研究所的时候，张岚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万小米的妈妈，这是一个异常美丽温婉的中年女人，是潼安技术最为精湛的心理医生。
当年邹韵母亲心理疾病发作的时候，张岚是她的主治医师，经常上门为她看病，偏巧张岚也有个与邹韵同年的女儿万小米，于是从儿时起，邹韵和万小米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张岚医生几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感情自然十分亲厚。
“邹昕正在接受进一步治疗，我安排了张医生为她进行心理疏导，现在情况不错，情绪也平稳，只是你昨天给她的刺激过强，暂时先不要见她。”张岚拉过她的手，略带怜惜地端详着她。
娃娃脸的万小米和母亲长得并不是很像，张岚却有着非常出色的容貌，略带苍白的肤色，优雅精致的五官，浓密的秀发挽着简单的发髻，一袭白衣穿得翩然出尘。
她天生就具有一个优秀心理医师的好禀赋，只是看着这个女人沉静怡人的气韵，就可以让人浮躁的心态渐渐沉缓下来。
她握着邹韵的手，指节有些微微的凉，径直引导着她穿过心理诊所狭长的走廊，来到那间她最熟悉的诊室，“小韵，你有几个月没有过来了，小米最近又寄来了几封Email，她说很想你和盼盼，一会儿我读给你听。”
邹韵含笑点点头，在张岚的面前，她从来就没有更多的言语，她是潼安最杰出的心理医师，一谈一笑之间可以瞬时触及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依旧是那张熟悉而舒适的躺椅，干净的浅灰色，纤尘不染，旁边是一张摆着插瓶鲜花的圆桌，天使造型的自鸣钟轻轻旋转着，一只精巧的沙漏正缓缓流泻着细碎的时光。
张岚倒了杯冰柠檬水递给邹韵，看着她喝下，然后一如往常让她在长椅上休息，先是不经意地聊了些家常，然后用手机调出万小米从国外发来的邮件，轻声读给她听。
开着空调的凉爽室温，天蓝色的素净房间，栀子花淡淡的馨香，悄然入耳的温婉声音，一切变得宁静而美好，那一刻席卷而来的懒洋洋的超然，让她感觉几日来地狱般的境遇仿佛不过是南柯一梦。
沙漏中的金黄色流沙无声地流泻着，细细滑出了美丽的弧线，自鸣钟的的钟摆轻轻滴答着，一下一下渐渐让人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素雅的天花板越来越模糊，张岚语声也越来越轻……
再度张开眼睛的时候，蓦然惊觉竟然已经是暮色西沉，原来不知不觉在张岚医生的诊室中竟然沉沉睡去了几个时辰的光景。
张岚背对着她倚窗而立，瘦削的身影看上去居然有几分的料峭，房间里依旧开着冷气，温度很凉爽，可是她的白衣后背却有深深的一片水渍。
听到她起身的声音，张岚回过头来，温和的面容在暮色中看起来有几分疲惫的倦意。
邹韵站起身来，赫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也是一片的沁凉，伸手抚摸了一下，竟然也是一片汗水留下的潮湿。
“你睡着的时候停电了两个小时，房间内有些闷热，刚刚恢复供电送了冷气，房间内才凉爽些。”张岚走过来体贴地递给她一方白色的面巾。
“邹昕大概还要做一个星期左右的心理治疗，这段时间把她交给我，你放心吧，只是要抓紧时间与校方沟通联系，她的辅导员老师今天来过，我对邹昕的情绪判定还是很乐观的，通常有过自杀倾向的学生是要被劝退的，向学校做好解释很重要，别因此断送了她的前程。”
“张岚阿姨，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您。”邹韵接过面巾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指尖滑过隐藏在浓密长发中一道长长的伤疤，似乎还有些许的刺痛。
“最近还常感觉到头痛吗？”张岚不动声色端详着她的神情。
“夜半睡不着的时候还会有感觉，”邹韵摇首笑笑，“不过是五年前郊游撞破了头，伤口早就好了，没想到会留下头痛的后遗症。”
是啊，这条伤疤已经有五年了，当时的情形记不大清楚了，可是该死的万小米居然没有等到她伤好就飞到了美国留学，一走居然也是五年，仅是给她发过几封电邮，除却张岚偶尔会出国看她，这丫头竟然像凭空消失一般，再没有回到国内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伤痕都会愈合。”张岚修长的手指把悬空的沙漏转了个方向，细沙再次袅袅如丝。
邹韵看着她优美的侧脸有些微微发怔，她早年离异，万小米又不在身边，她的寂寞想必也像那束栀子花一样，孤寂着一个人的美丽，默默散发着颓废的幽香。
从张岚的心理研究所出来之后，她的身心好像舒服了很多，这些年来，张岚一如母亲般默默帮助她，她也像敬重母亲一般的依恋着她。
儿时经常被幽禁的恐怖记忆曾让她换上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在张岚一次次的心理疏导和催眠治疗之下近些年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若是没有遇上季寒川，可能真的会慢慢痊愈。
张岚曾经对她说过，痛苦的记忆是不可能被彻底抹掉的，催眠治疗只是抑制这些过度兴奋的记忆，让人经历一个慢性脱敏、淡化记忆的负面影响的过程。
只是对无法抗拒的心理创伤可能还需要时间去一点点消弭，于是心理医生可以在适时的时机帮助患者选择一种心因性失忆，暂时屏蔽对自己有害的信息。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想求张岚阿姨帮她忘掉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尤其是那个一想起就要在她心底产生战栗的名字。
苏越办事很讲求效率，翌日邹韵刚到公司上班就接到了他的信息。
A大主管国际交流学院工作的副校长是当年异常器重苏越的系主任，对邹昕的事情破例开了绿灯，如果邹昕能拿下英文托福考试要求的成绩，下半年就可以作为A大交换生去国外留学。
这个消息让邹韵异常的兴奋，邹昕现在正处于失恋的黯然期，对感情心灰意冷，换个环境避免触景生情是最好的选择，做通她的工作并不件是困难的事情。
昨天没有上班，白天的工作被安妮安排得很满，有了邹韵，安妮的工作却确实轻松了很多，模特儿经纪公司虽然有很多人所不齿的潜规则，但是中域的不断做强还是为公司的发展创造了广阔的空间与契机。
这几年虞美人的其业务范围由传统的模特代理、模特培训发展为各类表演创作、公关策划、品牌代言、舞美设计、组织承办大型系列文化推广活动，渐渐成为潼安具有资深运作经验的文化传媒公司，每个月的业务量都在不断攀升。
审核宣传文案，修订策划书，安排推广演出，一整日的忙碌工作，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她的手依旧很痛，手腕还是肿得老高，但是却安之若素地跟着安妮默默工作。
只因为心中有了希望，只需要在季寒川的眼皮下悄悄地隐忍，静静地蛰伏，终会迎来逃脱梦魇的曙光。
手头的工作一时太多，夜间只有加了班，安妮依旧不忘记安排一些模特儿的夜间公关活动，一到了夜色迷离的时候，虞美人的生活就变得醉生梦死。
也许是因为白日沉积的工作繁重，她并没有强迫邹韵参加，而是安排她与公司十几名员工一起加班整理文案。
“邹韵，这是新排版的虞美人公司参加巴黎世界模特儿大赛的宣传文案，季总要看一下，你去下中域地产，把他的反馈意见带回来。”
十点左右的时间，当大家做完了手中的工作，安妮忽然拍过来一份厚厚的册子，让她的整个人一下子僵直在那里。
“安妮……”她轻轻咬着唇，脸色有些发白。
“没办法，川哥刚打来电话，他今天是有个晚宴的，想必也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可能惦记着公司的事情回了办公室，点名让你送过去。”安妮耸耸肩，脸上亦有几分无奈。
季寒川是悦泰集团董事，中域地产与中域传媒的CEO，他的主要精力是发展中域地产，传媒旗下的虞美人不过是个纵情声色的公关团队，何须他亲自过问一份模特儿大赛的宣传文案。
她的心头隐隐是惴惴不安的感觉，像是嗅到风中潜在危险的小鹿，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中域地产大厦三十三层的总裁办公室并未亮着灯，可是保安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季先生刚刚上去，她拿着文案进入电梯的时候，四个守在一楼的黑衣保安依旧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身影。
又是这部电梯，三十三层，一如上次，她退到一个小小的角落，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电梯上行的提示数字，胸口背心处渐渐渗出了汗意。
好在，她今天刚刚去接受过张岚医生的心理疏导，还能够控制自己抵御潮水般袭来的幽闭空间的恐惧。
轿厢终于停伫在三十三层，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幽暗的空间如地狱洞开，让她感觉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已经丧失殆尽，让她想不顾一切地转身逃开。
可是她拼命抑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游戏还没有开始，依季寒川的性子，又怎会容它匆匆结束？
“季先生，我是邹韵，安妮让我来送文件。”她强自镇定，轻轻说了一句，三十三层总裁办公室长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乍现的光明让她激越的心跳稍稍平稳了些。
里面的季寒川郎阔的办公室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声息，保安明明说他上楼了，难道是刚刚在外应酬过，酒醉歇下了……
办公室的门果然开着，她站在门口踌躇，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回音，思忖了片刻咬咬牙敲了敲半敞开的房门，迈进了黑黝黝的房间。
从明亮的走廊进入黑暗的房间，她的眼睛半晌才能适应环境，借着窗口的月光，她找到了门口的电灯开关，正待伸手按下去，却忽然有一支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她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厚厚的文案向身后击打过去，右手臂却被人猛地拧在了身后，本来就已经受了伤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狠狠撞进了一个人坚硬的胸怀之中……
季寒川！
邹韵双目喷火，愤怒灼烧了方才的恐惧，挥起左手用力抽向面前那人的面颊，只是手只举了一半就被他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握住，整个人被猛地推向了身后的墙壁，头咚地一声撞在了墙上，只觉得耳畔嗡嗡回响，眼前金星迸射。
他控制着她的身体，握住她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雕塑般冷厉的线条，乌云涌动的黑眸，眸底翻涌着毫无掩饰的恨意。
“季寒川，你这个变态，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剧烈地喘息着，挣扎着，像一只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小兽，急于摆脱他的禁锢与控制。
他喝了酒，他的呼吸中都是浓烈的酒意，这让她倍觉危险，可是在他强悍的禁锢之下，她的挣扎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我只是很好奇，邹韵，邹韵……”顿了一顿，他忽然垂下头来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猛地偏过头去，他灼热的呼吸拂动在她的耳畔，让她的肌肤都暴起了应激的颤栗。
他低低一笑，危险而冷魅，微冷的指尖轻轻抚摸上她的面颊，慢慢收紧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脸抬起了她的下巴，像是野兽进攻之前对猎物最后的嘲弄与戏耍。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如何能做到毁掉我的生活之后，再忘记我，好像我在你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说着，他的眸光中闪过犀利冷酷的星芒，缓缓垂下头，在她的愕然中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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