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头的那位“老陈”不时透过后视镜偷偷朝后座看。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看清楚什么东西，是好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还是觉得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吓人？

        樊胜美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直直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

        请不要以为她真的敏感之类的。若要问樊胜美是如何发现的，只是因为叫她现在坐在这大佬身旁，实在是坐如针毡。她视线不敢乱看，只得直楞盯着车子前方。驾驶座上的一举一动她自然看得清楚，何况那司机，同一个动作已经重复数回，叫人不发现都不行。

        此时樊胜美坐在那辆起了“事故”的宾利上，手上捏着来自那位“大佬”的手帕。别问她为什么那位大佬身上有手帕，抱歉，她解释不了。此时那张手帕上沾着黑乎乎的痕迹，而樊胜美眼底下原先就够红的了，此时更是红得快觉得不能见人了，好在那黑色的痕迹都算尽数擦干净了。

        当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时，在对着手机照着自己面孔的时候，她都快羞窘的想要找个缝隙钻进去好好躲一躲。

        樊胜美知道自己哭完后会变丑。

        只是，没想过会变得这么丑而已。

        而她拿着那块丝巾，心里一直觉得。这玩意儿应该挺贵的。谭宗明出手，就不相信是什么便宜货，估计是个真丝，再加上一个高档的品牌。

        “回来过年？”

        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门叫樊胜美十分不自在。她现在又实在是表达不出那种“真心实意”的热切，心情郁闷，只敷衍点头。

        对方只问了一声，见樊胜美这幅沉默模样，便不再问了。

        若是在从前，能遇到这样的上海金融大鳄，樊胜美的姿态绝对不是这幅模样。遇见谭宗明这样的人，没有那副“精明圆滑世故”作为面具，总有落了下风像是赤裸裸一般站立在对方眼前。加之对对方不熟悉，从前听过他的“名声”，也只是处于听闻的位置，从没想过会这样面对面的。若是安迪在，相信是能够从容些的。

        现在，这种情况。

        谭宗明，还是只能听闻听闻而已。

        “就是这附近名吗？樊小姐？”前头老陈扭头。

        樊胜美看看车外的模样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了。呵，真是谢谢你们啊。”她抿嘴笑。

        谭宗明不甚在意，没将她谢语放在心上。

        樊胜美见对方这幅神态仍旧再道谢一遍，就开了车门下车。在关上车门前还不忘要将身上的外套还给人家。

        正作势要脱掉，未想谭宗明制止了她的举动。

        “不用，估计离你家还有段距离，你先穿着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就这样，谭宗明留下个客气的微笑，俯身拉上车门对樊胜美点点头，车子里朝着老陈一点头，车子就缓缓消失在樊胜美的眼前了。走得十分干脆快速。好似当初来得叫人措手不及，走的时候也是如此。

        樊胜美站在原地，身上还披着那间深灰色大衣，一脸囧相。

        心想，完了。她这块号称“通透”的招牌到底是不能给“这位”瞧了，否则，对方摁着她的底牌看着她在台面上蹦蹦跳跳的，她不就是活生生的“跳梁小丑”么？

        另一头，那宾利车里。

        谭宗明用手撑着脑袋，嘴角却不自觉勾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开眼界了一番。

        “怎么这么快回来啦？啊？不是说在小王那里吃饭吗？”

        樊母整理这桌上的盘子，见樊胜美进门停下动作问。瞧着瞧着就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奇怪。这外头的衣衫怎么和早上穿出门的不一样，心里头疑惑凑上前又问。

        “你怎么不说话啊，小王送你回来的？衣服小王的吧，啊？嘿，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啊？”

        樊胜美苍白着张脸，实在是没有心情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樊母的问题。特别是听到樊母提起王柏川，原本面对谭宗明的尴尬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她胡乱点头，扯着樊母的手面上有几分告饶的意思，“妈，妈，您别问了成吗？一回来就劈头盖脸这么多话，您让我回答哪个啊？是吧！”她低头拖鞋就往自己房间走，边说便道，“柏川送我回来的，您别想太多。我刚才在他们家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别想多了，我先进去休息下。完了没事别叫我啊！”

        说完，啪的就把门关上了。那力道劲头叫个干净利落。

        樊母叫她这一长串的话噎的，来不及说什么就看不见人影了。拿着抹布随意抹两下，无奈地和樊父对了一眼，“这孩子……”

        樊胜美无意再听樊母说什么了。此时她呆呆坐在床沿，神色木然。好似卸下所有防备朝后直直一倒，目光愣愣注视着天花板，又缓缓合上眼睛。

        逼仄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及质疑，此刻躺在自己的床上，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呼吸着空气。这样的情形竟是一整天里给予樊胜美最多安全感的时候。不用面对王柏川父母的挑剔，谭宗明无形的压力，还有王柏川那让她没有安全的爱恋。她无需再质问自己配与不配，担忧别人发现自己的难堪。

        这些，都不用害怕了。

        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在床上一扭，腿一抬，测了个身体就将身体底下的那件外套甩到了床尾。

        走开！

        上身一挺，由下到上将连衣裙一脱，举手又是一个动作。

        走开！

        随后又往后一倒，被子一掀就往里头钻。

        闷头盖着好长时间，床上的人都没有动静，只显着一个人形的山包包，被子上方还规律地上下起伏。

        房间里好一片安宁，唯一的声音就是门外樊母樊父谈论的声音，偶尔还有樊胜美小侄子要东西吃的声音。

        头顶白森的灯光幽幽亮。只见床上的人微微蠕动了下，又猛地乍起瞪着一双圆眼睛，颓废道：“天哪，我的妆还没卸！”说着话就下了床，不时哀嚎“啊……我的皮肤，明天怎么见人啊？”

        哗地开门，又把门外俩老的给惊道。又是没给反应的机会就急冲冲往厕所跑。

        樊母皱眉，“像什么样子。急冲冲，急冲冲的。真是……”

        话还没说好，一阵人影又闪过。樊母觉得眼前一花，樊胜美又踩着拖鞋往厕所去，手上不知道拎着什么大包的东西。

        “你这个是要干嘛呢，急吼吼的啊！啊？妈讲话你也不听啦！”樊母瞪着厕所门。

        话音刚落，就见里头钻出一脑袋来，脸上全是白花花的泡沫，嘴里囫囵说着，“妈，我洗脸……”之类的。

        而樊胜美房间床尾，一部手机不停在闪动。待没人接，又是几个信息进来，画面一闪又一闪。

        王柏川握着手机呆坐在房间里，耳边还不时能听到客厅里王母谈论樊胜美的声音。有些话他无法评论长辈，想要反驳，却又不可否认是事实。

        他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直接，他还以为就算母亲再怎么不喜欢至少在饭桌上会给人留个颜面的。而樊胜美最要面子，好胜心强，想着她哭着跑出去，心里该有多伤心。

        “那样的女人也往家里带，她家那样儿的情况，那样儿，简直闹得跟个笑话似的，这里哪里还有人家不清楚不知道的。”说着还埋怨地瞅瞅王柏川房间的方向，“川儿也真是，这样的人也往家里带。以后，要是以后和这样的人成了亲戚，啊，那我这个脸还要不要啦！还，还往那里搁啊！”

        王父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她，怪她说得太大声，“别这么大声，人孩子一会儿要不高兴了。”

        王母听了眼睛一瞪，“怎么，人敢带回来还不让我说啦！他要是早跟我说清楚带回来的是这个女人，我连门都不让她进！”说着还上了火气，嘴里直叨叨，“真是，川儿那是什么眼光，真是……气死我了。好好儿过个年……”

        王父听着也没了胃口。

        不过确实，儿子带回来的那孩子，家里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家里没一个能扶起来的，爹妈不像话，唯一的一个哥哥又被惯得游手好闲，像个泼皮无赖一样。真要摊上这么个亲家，唉，也是叫人为难啊！

        自己儿子现在事业正是起步发展的时候，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的出了什么事情，真真是要不得。而王母一心觉得自己儿子十分优秀，事业发展的也不错，还长得一表人才，完全值得更好的。若是娶了这样的女人，将来不管多成功，事业家庭上总会蒙上一层阴影。

        现在看着自己儿子死心塌地为那个女人，心里就更觉得那女的不是什么好的。估计颇有手段才把自己儿子迷得七晕八素的。自己儿子又是个重感情实在的人，若是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他儿子那样实在的人正打拼事业，指不定看不出来。

        王母心里想着，越想越多，越想越歪。想着想着就觉得越来越对。

        手里还正洗着碗，洗着洗着心里就越来越不得劲儿。手里碗一丢就去敲王柏川的房门。嘴里大声道：“川儿，我可跟你说啊。你可别想着再带姓樊的那女人回来了，要我说断，赶紧断了。这样的女的要不得，啊，听妈的，妈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呀正打拼事业呢，来来，开开门，妈好好跟你说说，川儿，川儿……”

        王柏川心乱如麻，耳边又是母亲不停要他开门逼他和樊胜美断关系的话，心头只觉如负千斤，叫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面对两个人的期望，还有一整摊的乱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能让它释然到那个地步。母亲的期望，对小美的承诺，都不是他轻易否决肯定的。

        怎么办？

        王柏川枯坐床上盯着手机刚刚发送出的消息，苦笑。

        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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