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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迷雾重重


使臣馆,南怡院。

        叶瑾坐在桌前,对着明亮的烛光看手中的指环。这个魏琳直到死都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却让她心生怪异。

        她记得很清楚,魏琳第一次把这个指环戴在手上时,说这是秦默给她的定情信物,但那时秦默分明已经对魏琳有了抛弃的心思,并且他明知道按照南瑀国习俗来说,男子送给女子的指环应当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却放任魏琳戴错地方,这个是最为可疑的点。

        叶瑾捏着指环的一角,迎着烛光细细的看那素银上面的浮雕花藤纹。之前秦默也送了她一个这样的指环,当时乍一看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可现在这样仔细的一点一滴的观摩,似乎又有点不同。叶瑾凝神仔细回想了下当时她手上的那枚指环的模样,又在脑海里和现在这枚仔细的对比了好一番后,这才终于明白不同在哪里了。不同在那浮雕上,魏琳这枚指环上的浮雕要显得深刻些!

        但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叶瑾看着那繁复的花藤纹陷入了沉思当中,看着看着,突然间,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叶瑾忙站起身,捡了个茶杯倒满白开水,放了些生姜进去,然后将手里的指环丢入茶杯中。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那茶杯里的水渐渐变红。

        叶瑾将那茶杯端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仔细的辨别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将茶杯放下,重新将那指环从水中捞了出来,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枚被魏琳视为定情信物的指环,实际上却是催命符。秦默知道魏琳有哮喘病,但却在这指环的浮雕花藤纹上融入了荨麻粉,这种药粉对普通人来说害处不大,但对哮喘病人来说,却是会使身子虚弱并促进哮喘病发的严重程度。

        之前魏琳在观宁寺门口被她气得哮喘病复发时,她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按照魏府对魏琳的宠爱程度,魏琳的身子应该是被调养得极为精细的,就算有哮喘病,那也不至于被她几句话就给气得发了病。敢情实际问题是出在这枚被魏琳日日夜夜戴在手上的指环上。

        而秦默之所以放任魏琳将指环戴在右手食指上,不,或者说这本来就是秦默有意无意暗示魏琳这样错误的戴。魏琳虽然生性刁蛮跋扈,却也有意向惜月那种大家闺秀学习,露出笑容时会用右手掩住嘴,每当这个时候,指环上的荨麻粉就会顺着鼻子的呼吸而神不知鬼不觉的吸入身体内。

        这枚指环在身上戴久了,就算魏府不倒,那魏琳也迟早会像今天一样因哮喘病发而一命呜呼。恐怕不止是魏琳,就连魏远昭他们都从来没想到秦默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至于秦默为何会这样做……

        叶瑾讥讽的勾起嘴角笑了笑,恐怕秦默早就有了不想和魏琳成婚的心思,但当初碍于魏府的势力不得不暂时忍耐下来,再后来终于等到魏府逐渐势微,秦默便动用了某些办法顺势令魏府同意解除了婚约。可他也知道,魏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放手的,索性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让她看起来极为自然的因病而离开人世。

        叶瑾看着那指环中央温润亮泽的羊脂玉,眼里浮现出笑意,只是那丁点笑意却冰冷得刺骨。秦默果真不愧是秦默,即便他已然将表面气质修炼得温润如玉,但本质却从来没变,还是如前世在背后悄无声息的捅她一刀的那个时候一样,平时装得格外的纯良无害,暗地里却猝不及防的给人致命一击。

        呵,对于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这一世她必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叶瑾神情一顿,突然想到了今日逃跑了的魏远昭。她本以为魏远昭逃跑,必定会带上小妹魏琳,可是如今魏琳已经死了,魏远昭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出现过,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会不会像魏琳一样,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叶瑾叹了口气,虽然她很希望是这样,但显然不可能。她如今算是魏府的灭门仇人,只要魏远昭活着一日,那就终究会来找她麻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一不留神就让魏远昭给逃走了,这可真的是给自己留下了个极大的隐患啊。

        放任思绪一路飘飞,叶瑾继而便想起了今天的那个假货,那人的脸上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而那面具……

        叶瑾从袖中拿出了今天从那假货脸上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对着灯光看了看,越看越熟悉。紧跟着,她便站起了身,在衣柜里翻找了一阵,然后从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来。

        里面放着的正是以前从假紫玥脸上撕下来的面具。

        叶瑾将那面具取出来,和原本手上的这个一同放在桌面上。烛光如豆,将那两片人皮面具照映得格外清晰,两相对比之下,可见两者同样的质地轻薄,做工精致,连上面细微密麻的毛孔都做得极为相似。这说明,这两张面具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个她认为极有可能是她同门的人。

        除此以外,还有先前魏府用过的那些让她感觉相似的稀奇古怪的毒,那是不是也是来源于这个人?

        叶瑾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且越皱越深。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还有同门师兄妹吗?可是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会和魏府与紫玥搅合在一起去的?

        桌上的油灯燃烧得正起劲,叶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时而掉落的灯花看,大脑却在高速的运转着。紫玥既然以前是徐太后送给秦子瑞的侍妾,那她也算是徐太后的人,而通过魏远昭在花灯节绑架她那事,她曾推断出魏府和徐太后之间也是有关联的,如今紫玥脸上的人皮面具又和帮助魏远昭逃跑的人皮面具相似,这似乎更加证实了徐太后和魏府的关系匪浅。

        而之前她也同样推断出,魏府和徐太后之间必定有一个人在周旋着,这个人又到底是谁?难道就是这个极有可能是她同门师兄妹的人?

        叶瑾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感觉有些头疼。她越是往深处想,就越觉得事情不简单,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面不知为何竟还对这背后的真相隐隐有种抗拒的感觉。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她正想得入神,房外却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叶瑾眸光骤然锋利,朝门外冷喝一声。

        下一秒,却是楚泽阳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咦,瑾儿妹妹,你居然这么远就发现我来了?”说话间,他已然快步走近了南怡院的这处房间,然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叶瑾挑眉,“怎么是你?”

        “对啊,就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楚泽阳大步走近了些,看着她笑得一脸贼兮兮的,“皇叔?”

        听到这话,叶瑾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少胡说八道。”

        楚泽阳气结,他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呆子给打了,这实在是太有失他威武霸气的皇子身份了!可是……楚泽阳看了看叶瑾那冷冽如利刃的眼神,想要动手拍回去的那点小心思立即就怂了,别看这小呆子长得柔柔弱弱的,动起手来可从来都不是手软的主。更何况,皇叔还特意交代过让他没事都照顾下她……

        对!楚泽阳立即为自己不还手找到了极为正当的理由,他应该看在皇叔的面子上,让一让这个冷冰冰的小呆子,他没事和一个小呆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啊!

        没错,就是这样!楚泽阳如此这般的不断催眠着自己。

        他口中念念叨叨的,却又吐词不算很清晰,叶瑾不怎么听得明白,索性便不听了,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停下来,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对哦,”楚泽阳挠了挠头,苦恼道,“我过来是来干嘛的来着?”

        闻言,叶瑾立时无语的抿起了嘴。就在她打算将这个不靠谱的人给赶出去时,楚泽阳却一拍大腿,道:“啊,我想起来了!”

        叶瑾强压住想要揍他一顿的想法,吐出一个字,“说。”

        楚泽阳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这小呆子可能真的就要打人了,忙端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说道,“瑾儿妹妹,我今天不是后来又进宫见大越皇帝了嘛,这事你知道的吧?”

        “嗯。”叶瑾点点头,魏远昭逃跑事发后,秦子瑞曾有意召他们入宫仔细询问情况,但她并不乐意和秦子瑞的交集过多,便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打发楚泽阳和楚晔一同去了。

        见她点头,楚泽阳便继续说道,“后来皇叔有事先走了,那大越皇帝就留我用了膳。哎呀,还别说,这大越皇宫里的菜口味还真的挺不错的呢!那口感真……”

        叶瑾听不下去了,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她蜷起手指笃笃的敲着桌面,“说重点!”

        楚泽阳连忙打住,悻悻的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我提到那些美味佳肴就有些控制不了自己。”发现叶瑾瞥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凶残,楚泽阳赶紧捂住自己不断偏题的嘴,眨巴了两下眼睛,在心里调节了下,这才放开手接着说回正事,“本来这就是和皇帝一起吃一顿饭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关键是,在吃饭的时候,大越皇帝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提起你!”

        听到这里,叶瑾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收起,“他提我干什么?”

        楚泽阳的表情却比她还疑惑,“我也不知道啊,我还一头雾水呢,感觉莫名其妙得很。”

        “那他都和你说什么了?”叶瑾继续问道。

        楚泽阳绞尽脑汁,仔细的回想了下,这才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比如说你性格为什么是这样的,是不是从小就这样,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叶瑾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复杂神色。秦子瑞他这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现了什么?

        那边楚泽阳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对叶瑾疑惑的问道,“诶,瑾儿妹妹,你说那大越皇帝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叶瑾摇头,毫不犹豫的否决道:“不可能。”见面少,说话也少,秦子瑞会看上她才有鬼了。

        她想了想,又疑惑的问了句,“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来告诉我这事?”依楚泽阳的性子,应该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才是,可现在却居然在这个天色已晚的时候特意跑来告诉她。

        楚泽阳还在抓头挠脑的想着秦子瑞的动机,听到她问起这个,随口答道:“是皇叔让我及早来告诉你一声的。”

        叶瑾目光微闪,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不再说话了。

        “这大越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楚泽阳趴在桌子上坚持不懈的继续想着,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他觉得自己既然来告诉叶瑾这事了,就应该帮她把原因给找出来,这样才好让小呆子对自己刮目相看,从此以他马首是瞻,哈哈哈哈,这个想想就是件很爽的事情!

        是以楚泽阳对此事的探究显得格外积极,直把自个脑袋想得都痛起来了,可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他做事向来三分钟热度,顿时便苦恼的撇了撇嘴,打算撂担子不干了。

        就在这时,他目光却偶然落在了叶瑾清清冷冷的面容上,脑中灵光一闪。楚泽阳微笑着又靠近了叶瑾些,笑眯眯的道:“瑾儿妹妹,你说会不会是你平常太冷了些,大越皇帝对你这么冷的人居然没被自己给冷傻而感到很好奇,所以才问的?”

        叶瑾转过头,眼眸微眯的看着他,“那你是因为想要讨打了,才这样说的吗?”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但眼里的威胁神情却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额……”看她那模样,楚泽阳就知道糟了说错话了,立即乖觉的打住,转而对着叶瑾讨好的笑道,“我那就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你别动手啊,千万别动手!”

        “要我原谅你刚才的失言也行。”叶瑾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着,突然嘴角勾出个淡淡的弧度,“帮我个忙!”

        楚泽阳瞪大眼睛,“什么忙?”这小呆子还有事情要找他帮忙的?!

        叶瑾勾了勾手指,楚泽阳忙把耳朵凑过去,随即叶瑾便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番话。楚泽阳一听完,当即兴奋的笑起来,“这个好玩,放心,交给本皇子绝对没问题!”

        ……

        夜色浓郁,眼看着亥时已经过了大半,使臣馆里的下人们便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洗睡了。但这也只是大多数下人的生活习惯而已,其中总有些异类。

        “冬雪,你这么晚了还不打算脱衣裳睡觉吗?”昏暗的烛光下,冬玲正在用针线缝着自己衣裳上不小心勾破的口子,瞥见同间房里的冬雪却依旧穿戴整齐,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冬雪表情凝滞了一下,然后就迅速的找个借口道,“哦,我有样东西掉了,现在正打算出去找找看呢!”

        “丢了什么呀?如果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干脆就明天再去找算了。”冬玲没发现她表情的异常,好心劝道,“你也知道今天这城里可是砍了好多人的脑袋的,今夜里的鬼气肯定特别重!我听别人说,这种时候是最容易遇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了,万一被缠上那可就糟糕了!”

        说到这里,冬玲脑补了下那个场景,不禁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可冬雪却只是犹豫了下,然后就说道,“我还是现在就去找吧,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副耳环了。”

        说着,她便推门走了出去,反身关门时还不忘说了句,“冬玲姐姐,今晚上你不必等我了,先睡吧。”

        见她这般坚持,冬玲也不好继续阻扰,只对她点点头,“好,不过你自己也记得要快去快回,实在找不到也别太勉强。”

        “嗯,我知道了。”冬雪乖巧的应声,然后关上了门,往外走了。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冬玲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疑问:冬雪她娘还给她留了副耳环,这事以前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她出去真的是去找耳环的吗?

        冬玲皱眉想了半晌,然后就低下头继续去缝衣裳。应该是她想多了。

        今夜的月色寡淡,偏又有大风呼啸不停,吹得那些黑色树影胡乱摇曳着,夹杂着沙沙作响的树叶摇晃声,像极了鬼魅在随着声乐肆意的张牙舞爪。

        冬雪就在这忽明忽暗的树影下快速走动着,联想到刚才冬玲说的那些话,心里还真的有些打鼓。今天城里的菜市口砍了几百人的脑袋,现在自己却还在这么晚的时候出门,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可是她也没办法啊,那人可是特意交待今晚一定要时刻盯紧的!

        此时,周围的狂风居然又变大了些,呜咽的风声更显急促刺耳,越来越像是有人在尖着嗓子大声嚎哭。这听得冬玲心头一颤,忙拢紧了身上的衣裳,加快了往南怡院去的脚步。

        就在她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时,墙角处的阴影里却突然有个人蹿了出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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