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2
傅婉桃当家当惯了，第一反应竟然还算得上相当冷静：还好这屋子里没别人，要不然两个姑娘家家的，堂而皇之谈什么嫁娶，这可再怎么威胁也压不住下面人的闲话！
王晚宁见她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拧着眉毛，既羞又怒，两颊飞上了红晕：“……我，我问你话呢！”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可是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上了傅府的门。谁知道这傅婉桃听见问话了，竟然是云里雾里又震惊不已的，亏自己还想这人不是稳得住的很么，只要稳得住，话就能摊开说。王晚宁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心里这个时候才紧张起来，端着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心怦怦跳的厉害，竟然还觉出了几分窃喜：傅家小姐果然也不是如爹爹所说，时时刻刻沉稳大气的。
我的亲娘……这姑奶奶到底晓得她在说些什么吗。
傅婉桃下巴都要掉了，捧着茶杯的手愣是紧了又紧，才没让它掉到地上，只能兀自咬唇镇定了下来。
京城里的姑娘家嫁娶可是大事儿，一来是说不准就有被瞧上入宫的，二来则是多跟着官场门道牵连，比寻常人家的三书六礼来的还要麻烦。王晚宁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听说有夫人之间上门探意的，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急哄哄地上门，连个弯都不转，问的还正是她平日里不怎么待见的表妹。
“……”
傅婉桃张张嘴，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又把嘴闭上了。
王晚宁紧张地错了错手，满脸通红，像是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但还是视死如归，继续梗着脖子，秀眉紧蹙：“你，你觉得我兄长人怎么样？”
傅婉桃：“……”
这怎么还越说越明白了？……说好的两方默契揭过不谈的发展呢？
“算了，也不需得你说，”王晚宁自己又喃喃道，轻轻哼了一声，护短道，“兄长他自然是最好的，你平日里本来就叫的亲热，我哥哥待你又那么好……”话像是说得好听，实际又带着一点酸意。
“且慢，”傅婉桃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低眉揉了揉眼睛，飘忽道，“王……表姐这是作何意？”
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指望人家自己刹住脚估计不大可能。她晓得眼前这姑娘吃软不吃硬，于是语气放得极软，又低着嗓子，埋下了头，姿态也放了下来。可谁料她这一垂眉低眼，王晚宁便误以为她是女儿家情态，是因为提对了人所以有些害羞，不免心里得意于自家兄长的魅力，立刻上前几步，匆匆忙忙低坐到了她的旁边，摆出苦口婆心的样子，小声开口。
“婉桃表妹，你看，咱们两家本来关系就近，如果说你同我兄长自小有情有意，那别人到底是外人，天压着也搅和不进来，是不是？”
傅婉桃正愁的厉害，听着这话心不在焉，却忽然灵光一闪，捉到了其中两个字。
“……外人？”
她转过头，正对上双眼发亮的王晚宁，双目炯炯，像是抓住了一点机会，瞧得她都有些发怵。
王晚宁话里提到的兄长，正是傅婉桃的表哥王靳。王靳表哥也算得上是年少成名的才子，这些年随父亲供职于翰林院，观之京城，已经是难得的士族少爷。
因着自己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两家常年来往，和她的确是算得上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也确确实实要亲近地叫人家一声明琅表哥。可这都是多年来往之下的情分所致，更何况王大人早年也不是没有那个撮合的意思，但最终都被傅老爷以儿女之间由得他们自己，不可随意勉强的理由推脱了。
傅婉桃愣了好久，耳边小姑娘叽叽喳喳，她一阵放空，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现出一个人影。
树前，蓝衣，石凳上。脑海里那青年高大儒雅，模样生的俊朗，同王晚宁一样，一双眼睛容易叫人沉迷，薄唇高鼻梁，剑眉斜飞，虽然对谁都不留情面，说话做事直白得过分，但却没少帮自己和兄长的忙。傅婉桃甚至不得不承认，她自小也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如果真是没了办法，王家的确算得上是最适合她嫁过去的地方。
可，她同王靳绝对只是纯洁的表兄妹关系，两个人除去必要的时候打打交道，互相连个容易引起误会的物件都没送过。傅府后院这一大家子要她操心，前面还有她老哥的烂摊子摆着，要少女再拿出点心思谈情说爱，只怕也太精力旺盛了。
天压着也搅和不进来……
傅婉桃凝了神色，仔细琢磨起对方的话，恍然了一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目犹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可是天家……？”
王晚宁本来正说的兴起，被她这么一问，立刻便僵住了。即使只是一瞬间，傅婉桃也瞅准少女的神色反应了过来：她这表哥可真是大本事，竟然叫哪位天家贵女看上了！
“表姐……”
傅婉桃想通其中的关键，嘴皮干的吓人。都跟天家挂上了钩，怎么还把算盘打到她这里来了？
眼前人这么不情不愿，今日的登门肯定是这小姑娘自作主张，托了什么借口，要不然让王大人知道了这事儿，还能由得自己家的姑娘胡来？
王晚宁被她看了个透，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便一咬牙，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一把拽过傅婉桃的手，距离近的像在说悄悄话，双目粼粼。
“……安宁公主她，她瞧上了我大哥。”
傅婉桃听见这话，更想立刻撞晕失忆，这种惊天大八卦绝对不是知道了就是好事儿的，事情一旦离开了京城闺秀的圈子，奔着皇城去了，就不怪她多长个心眼儿。
她不说话，那头王晚宁却还像是委屈上了似的，拉着她只顾着自己诉苦：“我是想着，你同兄长自幼情分不浅，若是这个时候传出婚约，也一点都不奇怪，只管说是从前年纪小，两家早早就默许了去……”
想来王晚宁还自认为说的情真意切，已经是掏心掏肺的程度了，傅婉桃听着，人却差点真的昏了过去：这表姐是真不想她好好活着了！
他们两家关系再怎么近，可也是两家人，怎么能把这种话摆到面上说？就算是她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不能这么实诚，结果只会给她家惹麻烦罢了！
傅家本来就有在火上烤着的嫌疑，故事里也只在当今状元那边落笔，对她们这些小人物的故事留下了一片空白的空间，傅婉桃这些年行事也是好不容易才学懂了规矩，怎么能叫这王晚宁随意甩口锅过来。
“那安宁公主模样本来就生的不好，还嚣张跋扈惯了，我同她实在没什么好话……”
傅婉桃越听越觉得不对，深深吸了口气，当即打断：“表姐。”
如果可以，她真想自己刚刚压根就没听过那些话，傅婉桃见眼前小姑娘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心里竟然难得升出了股怒气。
王晚宁平时再怎么针对她，也不过是小事。可今日说的这些话，放之于哪里都是违规违矩，她没接触过天家的公主，只是几次宴席上看过几眼，也不想掺和进去，父亲更是有意叮嘱过她，让她同几位不同贵人所出的姑娘当要离远一些。
御史的官职本来就有些微妙，监察一职说的轻巧，朝中派系林立，就算傅铮不同她讲明白，她也并不清楚个中细节，也知道避嫌的说法。
那所谓的派系不就是几位皇子的母家各凭本事舞出来的？
她父亲和王大人都领着当今圣上直管的官职，向来立于中间，游走已是十分不易。而安宁公主同如今的太子一母所出，事情蹊跷，舅舅定然有自己的办法。
可惜这王晚宁生在了翰林王家，怎么却连一个心眼儿都不长！
年纪小不懂事也并非是招惹麻烦的缘由，傅婉桃一心要护着傅家，对今日的事情更不可能应承，只能当作没发生过。她越想越觉得愤愤，偏偏还要矜着嗓子，克制了一会儿，才抬眸望了过去。
“表姐待我，视如亲妹，今日来到府上，是请我一起去瞧苏绣阁新描的时兴绣样，婉桃很是感激……”
傅婉桃说的有板有眼，王晚宁立刻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拿你我两家的情分当回事了？！”
傅婉桃听着听着，又扫到对面她差人端来的糕点，心中更是厌烦，一时间也没了应付的心情，只努力弯弯嘴角，站起身，干巴巴地道：“今日后院还有些杂事，表姐若是肯赏面子，只管到我那里一并用饭……”
王晚宁脸已多了些惨白，但还直觉自己输人不输阵，对傅婉桃方才那股亲近的劲头立刻没了。
这人是真真要袖手旁观！可怜她哥哥，难道真要落到那喜欢胡搅蛮缠的公主手里？
王晚宁立刻想起幼时同安宁的恩怨，自己忍气吞声不说，还差点被那公主用鞭子抽上，一边又想起平时兄长虽然严格，但待自己却是十分宠爱，气急之下，竟然眼泪涌了上来，眼眶通红，像是被傅婉桃逼出来的。
“你当真这么无情？！”
王晚宁扫了一眼，外面已是残红漫天，而她心中苦痛，咬着牙齿不让眼泪掉下来。
美人哭是赏心悦目，只是傅婉桃现在也再没那个心情调笑。她太清楚，依着自己表姐的性情，这事儿一闹，以前不好的关系定然只会更僵，说不准就要在各种场合被针对。
可这跟傅家比又算得了什么。她都能下定决心和状元爷斗一斗了，傅婉桃早就是什么都不怕的。她冷下心肠，朝外面招呼了一声云杏，送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王晚宁倒立刻先人一步，丢下两个好字，便呜咽着跑出了门。
“表小姐……”
云杏晕晕乎乎的进来，差点跟王晚宁撞个正着，正要恭恭敬敬地请安，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对了，不能输！王晚宁突然停下了脚步，一直憋着的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她想起刚刚那碟枣糕，怎么能不清楚是傅婉桃叫人送上来的。
可她那人人都说好的表妹就是这样无情。王晚宁远远看过去，偏厅里的人也立着，两人对着瞧了一会儿，心里都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今日一别，梁子是实打实的结下了。傅婉桃目光悠远瞧过去，面无表情，看得进来的云杏大气也不敢出。那门外的少女亦是哼了一声，很快又打直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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