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立

闷热了几日，京城里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女学里因为这天气，暂时停了课。歇过午觉，纸鸢一时无事可做，便趴在榻上，由着木槿、小喜两个帮她揉胳膊捏后背。

        “那个教御射的王先生，怎的如此狠心。不过被人挑唆两句，就让小姐骑马跑了三十圈，开弓三十次。这哪是教人，这分明就是要命。”小喜嘴里嘟囔着，但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慢。“幸好这两天下雨，倒是可以歇一歇，但这日后可怎么是好。”

        “先生也是为了我好，”纸鸢出声道，“若不吃点苦头，又哪里来的进步。”纸鸢看见木槿微微的点头，便看着她问道，“那个小厮你们可赏了？平白累人家跟着跑了三十圈。”

        “早赏了，那小厮倒是个实在的，一开始还推说不要。看拗不过映水，这才收了。”纸鸢听了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一时无人说话，纸鸢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的睡意上涌。却突然听到小喜出声道，“小姐什么时候能带着我去女学。您每次都只带着映水和木槿姐姐，我都只能在府里等。”

        纸鸢听了清醒了一些，“木槿和映水毕竟比你大些。庆东府里规矩又极严，我是怕你过去反倒不如在家里自在，受了拘束。”

        “怎么，我们小喜也要去女学？那等天好了便让她去上一次吧。”正巧映水端了果子，掀了帘子进来，听了这话便柔声接口道。

        “还是不用了，小姐说的对，我还是得再学一学规矩，要不出去了也是给小姐丢脸。”说罢笑嘻嘻的将映水手里的果盘接过。

        纸鸢心底一种莫名的感觉又泛了起来。她从未见过映水对院子里的小丫头红过脸，相比于木槿，小丫头们也更喜欢映水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小喜却好像是很怕映水的样子。纸鸢之前问过，但映水只说是她多心。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来，也只得撂在一边。

        纸鸢撑了撑身子想坐起来，小喜见了连忙扶了。纸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的厉害，不由皱了皱眉。

        “小姐且忍耐几天，过几日便会好很多。”映水帮忙扶她坐起，贴心的在她身后放了个软枕。“把那窗子打开吧，本来天色就暗，又整日闷着，感觉人都蔫蔫的。”纸鸢看了看榻边关着的窗，缓声说道。

        小喜应了一声，便拿了雕着松竹白鹤的杆子将窗户斜斜的支了起来。纸鸢俯身去窗边，雨水冲击下，泥土夹杂着植物的气息飘了进来。月明湖里的荷花，在细密雨丝中轻轻摇曳，感觉少了几分瑰丽，却多了些清幽。纸鸢一时看的呆住，直到外面有丫头来传，“小姐，二少爷来了。”

        纸鸢这才回过神来，扬声道，“快请进来，别在外面沾了雨气。”遂起身下榻。

        “我听说庆西府季雲那个丫头欺负你，害你被先生罚了？”明川一进屋，连蓑衣都还没来得及脱掉，便问。

        纸鸢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来的，愣了一愣才道，“哪有的事，不过是先生看我骑的不好，多让跑了几圈，熟悉熟悉罢了。”边说着，便和映水一起将他身上的蓑衣斗笠除了下来。

        “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纸鸢将斗笠递给一旁的小喜，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料明川小小的人儿却听了出来。“若真的没这事儿，你又打探做什么。”说罢扬了扬小脑袋，进了屋子里坐了。几个丫头听了忍俊不禁，相互看了看，都掩了唇笑。纸鸢见了摇了摇头，这一个两个的，最近都要管着她。

        “去给二少爷煮些姜汤来，这下雨天的就跑过来，可别浸了寒气。”纸鸢笑着吩咐，小喜领命而去。

        纸鸢吩咐完，也坐在了桌边。明川见她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丝毫不打算提刚刚的事，便自己出声，将话题扯了回来。“若真是季雲欺负了姐姐，姐姐只管告诉我。我们国公府的人，也是她们能随便欺负的？”

        纸鸢听了，心里一阵暖和，“虽说她是庆西府的小姐，但冬大伯娘的为人，你也该知道一些的。女学办在庆东府，我又是国公府的小姐，哪里会真的被人欺负了去。”

        明川听了这话，狐疑的看着纸鸢。半响对着一旁服侍的映水和木槿道，“你们先去外间站着，我要跟姐姐说几句话。”纸鸢有些惊讶，知道他这是心里有事，故而朝着映水和木槿挥了挥手。

        两个丫头刚一出去，明川身上端着的气势就是一松。垂了小脑袋，蔫蔫的坐着。纸鸢也不追问，只静静的等他自己说。

        半响，他才出声道，“姐姐，我前几日在族学里逃课爬树，听见几个季氏旁支的人议论我和哥哥。”说道这里停了一停，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他们说，他们说……国公府里没人了，我和哥哥只有靠着他们才能立起来。”明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

        纸鸢听得心里一痛，明川很聪明，往日的调皮不过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用担心什么，不用顾忌什么。平国公季云鹏，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给过他们足够的爱，却真真实实的为他的孩子们撑起过一片天。就像村子里暗中保护她和母亲的人，就像平国公府十几年来稳固的尊荣。他们之前从未注意过这种保护。但是，有一天，这个在背后默默保护他们的人走了，当他们要直接面对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才知道，那人曾经替他们遮挡了多少风雨。

        纸鸢默了默，“明川，我之前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在那里，没有丫鬟，仆妇。我想吃饭就要自己做，想穿衣就要自己缝。甚至平时还要靠卖针线来养活自己。”明川第一次听她说起之前的生活，不禁抬起头来，却见她眼神悠远。“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想要什么，就必须努力了，有所牺牲才能得到。有人看似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但那是因为他们的父辈甚至是祖辈们付出过努力。而我们的父亲，他曾为我们换取了现在的生活，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而今后，作为季家三房的子孙，想撑起国公府的门楣，只能靠我们自己。”

        明川看着纸鸢，半响，郑重的点了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明川张了张口，似还要再说什么，只听外面映水的声音响起，“小姐，二少爷的姜汤好了。”

        纸鸢看了看明川，见他径自低了头沉思，便扬声吩咐道“送进来吧。”

        纸鸢看着明川将姜汤都喝了，两人又聊了会学里的趣事，直至申时明川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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