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船

出了清河郡，她们又走了两三日便到了沧澜江畔。沧澜江是大齐最重要的水系之一，自西向东横贯整个大齐。在东阳郡的这一段，江面水域开阔，景色尤其壮美。她们中午抵达渡口，在码头上的食肆略做休息，等待国公府的船调度过来。

        纸鸢慢悠悠的喝着茶，听着邻桌的两个商人闲聊。这两个商人是从南边低价收购粮米。一路北上，高价卖了粮食，再低价收购皮草，带回南边去卖。而这次，他们才走到沧澜江边，便打算掉头，顺着沧澜江直去帝都，在那里卖了粮食之后直接南返。

        听到这里，纸鸢心里甚觉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劳烦二位解惑。”那两个中年商人回过身一看，见是个小姑娘，便笑了。

        其中一个年龄略长的人道“姑娘请问。”

        纸鸢也没有客气“既然北方大旱，那么粮价必定奇高。两位为何不继续北上，反而要去往都城呢？”

        那两个商人听了相视一笑，回道“小姑娘阅历轻，这大旱，也是要分程度的。像去年这般的颗粒无收，我们押着粮食过去，那就不是赚钱，而是送命喽。”说罢，两个人呵呵一笑，便回过头去继续喝茶聊天。

        纸鸢默默的思索着两人的话，去年北方大旱她是知道的，早在半年之前，清河郡的粮价便已经高于往年，清河郡地处大齐腹地，仍受到了影响，当时只道这次旱灾的面积广，而今天听了这两个人的话，才知道北方定然是出现流民匪患之灾了。正想得入神，纸鸢突然感觉似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却只看见国公府的侍卫们在不远处站着，并无他人，遂以为是错觉。

        过了午时，他们的船调转过了过来。是一艘两层的木帆船，长十几丈，宽四五丈有余。纸鸢登船之后才发现，船里其实是三层，甲板下的一层是船员们休息的地方。而她，作为主子，卧房在二层。纸鸢忍着好奇，面上不动声色。待到服侍的人都下去整理随行物品去了，她才细细打量起这个船舱。

        说是船舱，却比她在平顶村住的闺房还要考究许多倍。门口三步左右是个一人多高的红木雕花屏风，上面绣着芙蓉美人图。两侧鹅黄色的细纱幛逶垂至地面，有风时便轻轻的飘起。绕过屏风，屋子的里侧是一个红木拔步床，上面挂着鹅黄色缠枝丝锦床帐，床上的卧具均是极上等的蚕丝织就而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虽然略有些匠气，但绣工着实不凡。床边是一个博古架，不过上面放着的大多是铜质香炉一类，想来是怕船行中颠簸，瓷器放置不稳摔了，伤到人。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套的红木桌凳，桌上的瓷盘里摆着新鲜的水果，和一套青瓷茶具。右侧则是一排雕花木窗，窗前还放着一个矮榻。隔着矮榻五六步便是妆台，上面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一一看过之后，纸鸢走到窗边，打开一扇窗子，向外望去。江面上波光粼粼，正午的阳光加上水面的波光，晃得她微微闭眼。突然间，她似乎又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纸鸢猛的睁开眼睛看向江岸，那里有艘小渔船停靠，船上的渔民忙着往岸上卸鱼，只一个人侧身立在船头，戴着渔民们通常戴着用来遮阳的的斗笠。纸鸢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异常，就在她要转开视线的时候，那个一直站着的男人慢慢的摘下了斗笠，向她这边看来。纸鸢心里一惊，那人五官深邃犹如刀刻，他是个异族人！

        她迅速关了窗，虽说这些年大齐开放通关口岸，来往经商的异族人也不在少数，更有些人甚至在大齐娶妻生子，但纸鸢心里就是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暮色之中像她张牙舞爪，但她却抓不到一丝线索。

        “来人！”纸鸢扬声道。进来的果然是小喜，“小姐，有什么事吗？”“国公府那八十名侍卫现在都在何处？”纸鸢也不啰嗦，直接问道。小喜一脸茫然“现在甲板上大约有二十几人守着，其余的人都登了卫船，在大船周围守着呢。”小喜答完，见纸鸢还是一脸凝重，便问“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纸鸢回过神来“你去传话给吴大人，让他这一路小心些。”小喜不明所以，却仍然低头应了。小喜下去后，纸鸢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仍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得作罢。

        待到晚饭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没精力考虑其他了。这船虽没那马车颠簸，但晃得她异常难受，刚开始还勉强能忍，到了晚饭时，便是吐得浑身发软了。拿饭过来的是另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说是小喜也晕船了。

        晚饭怎么送进来的，便怎么端出去了。那丫头见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待到三天过去，纸鸢只觉得胆汁都要吐尽了，她曾命人去找孙妈妈，让船停靠休息。孙妈妈只是过来看了看，说了几句孝道为大，小姐还是撑着些，尽早赶回去的好，便再没理她。纸鸢无法，开始几天还能强撑着吃些东西，到了后来，便只是昏睡。

        不知过了几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纸鸢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小喜的哭声，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船似乎还在晃，又是一阵恶心，确是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纸鸢听见小喜哽咽着声音说“小姐再忍一忍，我们再过几天就到都城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浸湿了的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想来自己是发热了。纸鸢心里暗恨那孙婆子，真真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你去找吴大人，就说我病了，要他停船，找大夫来。”纸鸢听见自己的声音，粗哑难听，胸腔里灼热，像是有团火在烧，一句话说完便呛咳了起来。小喜听得确是眼睛一亮“对！找吴大人，找吴大人！”说完转身就往外跑，跑过门口的时候甚至还绊了一跤。

        难道自己的小命要折在这个孙妈妈手里了？纸鸢思绪一阵烦乱，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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